钟回听罢,却已猜到程吟中毒一事之真相了。他心中自难免对卜昀大生怨怼之意。且想到程吟如今所历苦楚,愈加为她感到凄凉。他虽心痛无比,却也难免联想起二者来,便向那罗老头道:“今日之事,可与她之前中毒甚久有关?”
“老夫不知。”
钟回听他仍只是一味推拒,便厉色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受了什么好处,种种隐瞒至今。只是你既然当了神医之名,就莫要忘了医者本份。”
“老夫真是不知。这东西本来便是极其难得之物。虽古籍上有载,但毕竟过于偏门。公子细想想,是真要害人的,又怎会担心有损对方身体?且即便是不欲害人性命,既能寻得此物,那天下其余毒物便更是不在话下。所以这东西真用过的便没几人。便是用过之人,既然效用如此隐秘晦涩,也难以察觉,又怎会有人花功夫去细究其医理来?”
“你既然说不会伤及根本,怎么此时又说不知其作用,可见还是不实不尽之言!”
罗老大夫听了,便愈加急切道:“公子莫要生气。老夫说不会伤及根本,一则是古籍上是如此记载。二则当初姑娘头一次来时,我看她除了受凉,也并无别的不妥之处,故而也印证了此说。只是生育之事,常有难明之处。例如寻常妇人纵使身无异样,不得孕的也多得是。因此当初老夫便劝说过,此物能停便速速停了的为好。今日看姑娘身子虽虚,但方才脉数竟是通畅无比,想必这药已是断了许久了。但即便如此,哪个神仙大夫也不敢就此断定,两者就绝无一丝关联。”
钟回这里还要再问时,却见里边出来一个婆子,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罗神医忙快步上前,揭开盖子细看了看,点点头,便又合上盖子交还给了来人。等她回到屋内,罗大夫便转头对钟回道:“如今是无事了。待会儿等收拾好了,公子便将她挪去后院里。那里尚有两三间房舍空着,可修养几日再走。我看程姑娘并非是寻常闺阁女子,想必不至就此生了别的想头。但若是有人从旁安慰细心照料,恢复得也能快些。”说完后,他怕钟回再有别的话,便推说堂内尚有病患等他,匆匆离了此地。
钟回见他办事尚且用心,也并非一味替卜昀说话,便没多为难于他。他等那婆子从里头出来后,便轻手轻脚推门进去了。
程吟闭目躺着,身上衣服已经换过,还盖着一层薄被。一头青丝虽打开了,但都整齐落在枕边两侧,并无一丝散乱,想必是已有人替她细心收拾过了。钟回见她神态安然,呼吸匀畅,便放了心。转头见一旁架上搭着一条毛毯,他便过去抽了下来,细心给她盖好,方起手将她横抱起来,往后院走去了。
二人在罗神医这里只休息了两日便告辞了。这里虽好,但毕竟人来人往,始终不得清净。钟回在医馆转角处小巷子里租了一处小小房舍,另请了那服侍的婆子每日送些饭食过来,便和程吟收拾东西搬了过去。
此处房舍虽小,院落却甚大,且原主人想必也是个雅致人,在其中种植了不少花草,搭配着石桌石凳,花墙花架,清雅之余,别有意趣。如今虽只二月天,并无繁花似锦,却正是万物苏萌山川醒的时节,且小院因朝向好,每日从日头东升晒到日头西落,那些花草便也卖力生长起来,因此院中全然一派生机盎然。钟回别的本事有限,附庸风雅之事最是擅长。也不知他平日里都看些什么杂书,这院中花草,他竟都识得,因此无事时便一一讲与程吟听。
“这种的叫做藤萝,常有人将其与紫藤混淆。二者的确十分相似。只在颜色上藤萝要稍淡于紫藤。你看它新生枝上密被灰毛,但次年便会秃净。这灰黄色的乃是未发冬芽,也是密被柔毛。”
程吟听他说得兴头上,便也凑趣问道:“看这枝干如此粗壮,定是有年头了吧。”
“这东西长得甚快,这般粗细,若是水肥充足,不过一二年间便可长成。但长在此地想来不便大肥伺候,也总不过三五年了。”
程吟听了便吃惊道:“三五年便可如此粗壮,若是长个十年百年的,岂不是要将这房子都压塌了,这院子都挤满了?”
“不但将房子压塌。若是不去管它,不小心长到那边缠上一棵,便是那般参天大树,假以时日也得被它绞死。”
“这样说来,‘妾为藤萝,欲托乔木’这一句着实令人细思恐极啊。”说完程吟便咯咯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