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吟刚要答言,钟回忽又放下帘子出去了,回复平素轻佻语气道:“你若实在舍不得你那便宜夫君,不如……你告诉我你们所谋之事,我便替你与他通个消息如何?”
“你既然担心我于卜家的名声有碍,现在又何必又说这个?”
“我原是一片好心为你着想。卜昀可并非我这般出了名的痨病鬼。当初这满城的闺秀可是排着队的要嫁他。不信你往这这后边院子里去,就现放着一位在那儿。别看卜昀现在跟糜家不依不饶的,等个一年半载的,若仍不得你的信息,也就丢开手了。到时你那卜家哥哥不耐寂寞琵琶别抱,你可莫要悔之晚矣。”
程吟知他分明打趣自己,便不理这话头。只问他打算如何递消息出去。听她似是口气松动,钟回便道:“我虽是个痨病鬼,但终归是男子出得门,比你们丫头强些。况且我不是你那从来不知藏拙的夫君,自小就聪明都写在一张俊脸上。我在这里并不凡事受人辖制。如今我们大了,往来不多,小时候却也是一起混过学的,只是他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庸庸之辈罢了。今日我就只当是刚知道这事上门去安慰安慰少时同窗,也不是什么惊天大事。”
程吟刚要答言,便又听他道:“我知你现下实难相信我,此时我也并不强求。总之日久见人心哪,李千金。”说罢也不等她说,便自顾出去了,只留程吟一个人怔怔的。
原来这日正是钟回要去玄妙观钟见道长的日子。他暗自早已打定主意,若没法从程吟处得到消息,便转而到卜昀那里试探一番。这般行事虽风险大些,只是看卜昀的样子似是很看重这个新妇,自己这一去总不会颗粒无收。现在要紧的,倒是先稳住自己屋里这位,免得一个不慎,漏出来藏了十几年的马脚。
程吟见他竟真的去了,倒是不疑有他。只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诸般事情无能为力,倒是生出些些不甘。转念一想,连日来倒是不曾有这个机会。于是就坐起,忍着脚底虚泛,在屋内四处翻找起来。
钟回住的这处院落并不甚大,因是后宅第一进西院,靠西贴着园子的围墙,东边则是一条夹弄。夹弄东边便是内宅中路第一进院落。随时正厅,只是平时王氏坐卧并不在此处,还在后边,因此倒还安静。钟回这院子的正房共有两层,楼上楼下各是一明一暗两间。东西厢房则只一楼,但各只一间房。因他尚未娶亲,这些地方倒也够了。程吟这几日住的这间便是楼上靠西的里间,钟回所居的便是外头靠东一间。里外两间有雕花木幛相隔,但并未完全隔断,中间只挂着一幅素色软帐。
程吟这是头一次行到外间,便细细看起来。看布置这外头原是间书房,只有一张三尺宽的床榻,靠东边两扇暗窗放着,便是钟回这几日歇息之处。此时窗户虽关着,但开窗便能清楚看见东边夹弄内动静。程吟从南边明窗小心看出去,见这一进院落只卜昀所居的屋子是楼房,便放心踏出门倚着栏杆四处望去。钟回这里因是内宅西路第一进,因此南边并无院门,要出去只得走东边门穿过夹弄从中路正厅前院往南方可出内宅。再往南几进院落里远远看去房屋虽都只一层,却比这里更显高大,料想便是前厅了。程吟数了数除去门房,总共还有三进院落。因怕被人看见,程吟不敢绕到到北边栏杆处看内宅有几进,但料想不会少于三进。王氏院想必是中路第二进。糜家大小姐若果如钟回说的就在这院后头,那便是倚着王氏院也在西路,东路则推测必是盛氏居所。糜老夫人怕是还在住在后头。那果然就离程吟出事之处甚远了,当日没听见什么动静倒也说得过去。程吟怕不慎被人瞧见,在外头不敢多呆,便退了回来。心知若要神不知鬼不觉从糜家走脱,无人助力怕是不易。
钟回这里地方不大,布置得倒是比自己在卜家的屋子还要精致些。程吟见北墙一溜书架上摆着不少书法名帖,案上置着数十个笔筒,其中粗细不一毛笔倒有近百支,倒着实让她意外。再观他案上还有几张写了字的纸,似是晨起才书就的,便拿起来细看,连看了两张竟是一个字也不识得,不免奇怪。
程吟虽然是江湖女子,但是江师父也是官宦小姐出身,从小耳濡目染,文墨并不只是粗通而已。书法此道,她虽不精通,但寻常的书体也断不至于一字不识。她心下惊异,便知钟回此人,定不是其口中平庸之辈。听他方才言语,似是有不得已之苦衷,逼得他藏拙守分,方才得以保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