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方姑娘倒是闲闲不甚在意。
“就是太好了,总有些奇怪。” 碧桃其实并未觉得卜家少爷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与方姑娘自小便在一起。两人从无相瞒的事情,因此心中所想,口中便对她藏不住。
“你能见了多少人了,就说起嘴来了。” 方姑娘也知道她意,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见得虽少,可总许有个比较吧。那几日表少爷和金相公谈文章,我因前头有事,也远远地见过几次。他们谈什么,碧桃自是不懂。但那金相公一时沉思,一时与他争辩,一时又不语。可表少爷他……”
未及说完,方姑娘便好奇问道:“他与金相公致气了?” 她是闺阁女子,自是不便随意进出后宅,所以那金相公虽常来,因是外客,倒并未见过几次。就连卜家这个表哥,也不过就是每日父母处晨昏定省时,偶或碰上,也不过就是问个好罢了。因此初听得碧桃说这两位的事情,倒也颇在意。
“正是这个话了。表少爷虽始终能让金相公低头叹服,却似是从无怒气的,也不嗔他在客中无礼。” 碧桃见她问得认真,也便尽心答话。
“那是自然的,岂可以主压客?”
“是姑娘说的这个理。但老爷亦是主,该争之时却从不相让的。”
方姑娘一时没了答辩,却又不愿批表哥的不是,兼之也隐隐觉得碧桃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于是只好岔开道:“且先别胡说这些事情了。叫你去办的事怎样了?林家姑娘可大好了?”
碧桃答道:“林家姑娘原是大好了,只是林家二公子这一场病,忙了几日,就又不甚好了……”
这里碧桃一席话未见分明,方老爷却也虑到了。要说这外甥样样都好,就似是看不出好恶的。看他人品,女儿嫁过去虽也放心,但仍不免心里别扭,一时就有恩唉之声。方夫人见丈夫不自在了,奇道:“老爷又怎么了?先时盼女婿,如今盼到了,怎地又哼哼哈哈的?”方老爷摆摆手,道:“罢,罢,昀儿虽好,终不似金相公那般坦诚率直。虽然道是亲戚,终究十年未见,还不如一个外人。”方夫人心烦道:“那金相公……老爷还属意于他么?”方老爷答道:“原我看中的,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如今昀儿已归,这话就再不必提起来了……叙起来,当年我与卜兄一见如故,便将妹妹的终生托付于他,怎奈她竟如此福薄。好容易儿女都长成了,又遇上程兄这些事……”
光阴荏苒,倏忽间佳期已至。初三这日方家上下皆是欢天喜地,只有碧桃似有郁郁之态,别人只当是小孩子心事,况且也都没工夫理她。卜家那边在长荣街摆了十桌筵席。卜昀请了高悯风、金生等人。在后堂又另外摆了两桌专请堂客,方家本地亲族中年青一辈的媳妇、姑娘们都在此嬉笑取乐。另外方老爷也请了林、张这几家常来常往的。因此成亲当日,卜府里张灯结彩,甚是热闹。
席间几个年轻人自是比待别人更显亲厚。那卜昀自不用说,向来是人见人爱的,与钟、楚等人虽未有过半面之缘,却也非常投机。只是金生虽是常见的,倒未多说几句话——这倒也怪不得他,连悯风都觉得此人过于沉郁,只顾豪饮,慢怠了挚友。其实金生哪里是那狂喝滥饮之人,酒力也微,只不过是心中有事,借酒浇愁而已。
‘婚’原本通‘昏’,自来吴俗虽然正日子这天从早上便闹起了,但却要在傍晚时分新人方才礼成的。这日一闹便闹到了晚宴毕,当下客人一一作辞离去,新娘子在房内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新郎入内。喜娘担心新郎饮酒多了耽误正事,便欲遣了人去催促催促,偏卜家几个请来帮忙的人此时都往前头凑热闹去了,眼门前就只剩了陪房过来的碧桃,又不好意思让亲家的人去。碧桃却也知此意,所以不等人来吩咐,竟自去了前头。
于是摸黑下得了堂楼,先是到了前头,见众人已散,只有些人在收拾着,问他们,人都回不知。便又往后面去,路过花厅,却见内中点得灯火辉煌,便欲替人行个好,也免了那起管事的挨骂。这花厅建于湖中,两边有九曲桥可通,碧桃款款上了桥,却见天光月影的,湖心连半丝风也没有,想到如此良宵却被人生生辜负了,不免心中有所动,便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一个大圆圈便将月影荡散开去。正自出神时,碧桃却听那花厅灯光里戛然一声,却飞起一个人影来,心中不免着实害怕,想莫不是走脱了个贼么,且又怕里头还有什么古怪,便蹑手蹑脚走近窗格,朝内中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