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吟不免就红了脸。又想到当初钟回为了帮她,扔崩一走出来至今。虽未曾听他详细提过留了什么说辞与糜家,但想必今日一顿申斥是免不了的,心里倒觉得着实对不起他来。卜昀也不搭他们的话,只自顾过来替程吟将钟回裹了一半的手掌拿过来,轻轻托住打了个结。程吟略觉尬尴,便故意道:“你们毕竟是甥舅,便是骂得凶些,也是做出爱护的意思,想必不至于真为难你,这也值得你就娇气起来。”
钟回听了笑笑并不答言,因料他二人必是另有梯己话说的,便寻了个由头先出去了。待他走后,卜昀见内堂这里说话不方便,便叫了人进来拿了东西,还往程吟先前住过的屋里去。等人走了,他便开口向程吟道:“你这几日千万别四处乱走动。过了除夕,初七日顾钧与林家办婚事,我们怕是走不开这里。等完了这些七事八事的,你就随我去商都赴任。横竖那里离洛京并不远,咱们还去找那罗神医,请他给你好好医治。”
程吟听了,便知道方才自己和钟回所言必是被他听了一句半句去了。为免他多心,便没多说别的,只点头答应着。
卜昀遂缓和了几分口气道:“今日糜允虽将钟回一顿好骂,对我倒并未多说别的。只问了问我何时赴任,是否要回乡的话。他虽是长辈,但毕竟并非亲族里的,也不便多说什么。你不用担心,如今他正在风口浪尖上,巴结我们这几个红人还来不及,怕不会使什么绊子,在这里住着反倒比在外头更要安心。只是糜家的事情毕竟诡谲重重,因此我想咱们还是少到各处去走动的为好。”
因糜允受命思过,糜府过年便没大肆张扬。到了初七这日,顾林两家办喜事,因顾钧办了几件好差事,因此宫里另有赏赐,亲事上头便格外风光,倒衬得糜家这边清冷非常。
顾家与糜家是素无往来的,联姻前他们连林家也并不亲近。因此虽是做下了这门亲事,并没人想起来去请糜家其余人去喝喜酒。林家虽与糜家是亲戚,但如今糜允亲娘夫人女儿几个要紧女眷多不在京,糜允本人又奉旨在家思过,便也没人提起这个来。倒是卜昀和钟回,收了顾林两家两份帖子。因此二人初七这日一早便骑马出门去了,早上先去林家喝送亲酒,晚上再去顾家喝迎亲酒,着实要忙一日。程哦只得了顾家的帖子,算是男方亲朋,程哦便也受邀去顾家内堂喝喜酒。因她一个人孤身在这里,糜允便叫了一个管事的女人并一个十三四的丫头敦儿跟着一起出去。
程吟在糜家是自觉身份是有些尴尬的。她猜测糜允对她曾嫁给卜昀之事,心里是清楚的。因此她虽明里是借着程哦姐姐的身份住在这里,糜家待她还多半是看着卜昀的面子要多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曾戳破这一层而已。此外那日卜昀回来说糜允并未多问什么话,但她想二人对于自己的身份怕是难免要论一论的。否则若是未在糜允那里过过明路的,糜家这几个管事的行起事情来不会这般得要领。
程吟见墩儿身着吉服,虽然并非一身通红,但一看便是来贺喜的。那管事媳妇约有四十上下年纪,容色平常,身上服色虽简单,但也甚是体面的。二人扶着程吟随顾家几个引路的仆妇一路往内堂走。到了地方,却见一屋子乌压压,皆是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随侍着妆色清雅裙袍素淡的夫人小姐们。
原来京城这里与洛京风气迥异,这几年闺阁中兴的是颓丽之风。女子服饰多用色浅淡,男子则不论老幼皆喜服黑灰之类。就便是出客所用礼服吉服,除了遵照制式用色以外,也多半并不怎么雍容华贵。程吟记得洛京女子大都喜穿合身窄袖之袍服,用料挺阔,妆扮伶俐,甚至多有扮作男装的。此时看来,京城女子却喜宽袍大袖,料作轻柔之服饰。且她们讲起话来,个个柔声细语,甚至略作恹恹之态。
她今日出来这身行头,上身乃是一件松花色窄袖小袄,下面是藕荷色棉裙,看着温糯非常,正是江南未出嫁女子冬日出门常见打扮。只因这里天气寒冷,所以另外罩上了一件皮氅,面子是普通狐狸毛的,倒并不怎么华丽。原是前日钟回不知从哪里带进来给她的。卜昀因连日忙着赴任的事情,也不怎么理会这些事,只是今早出门前多看了她几眼而已,并没问别的。
因此程吟刚进厅内时,因还未脱去外氅,并不扎眼。后来上去先拜见了顾钧祖母等几个长辈,才脱了外衣,露出里头装扮,倒一时惹得众人注目,低头窃语不已。她还以为是自己打扮与众人不同,因此引来了几分注意,所以倒没在意这些,只独自过去坐了。有几个顾家的女眷上来招呼她,和她略微寒暄了几句。她们走后,程吟看这厅内人多,觉得气闷不已,因估摸着离正式开席尚还要些时候,便想要寻个空出去透口气。那管事媳妇见她要起身,便要去拿外衣服来。程吟口里说着不必,见她已走了,便也不等她,就自顾走到了外头廊下坐着。墩儿将随身带的手炉拿给她,程吟道谢接了揣在袖中,倒并不觉得怎么冷。主仆二人默默无言,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方欲起身时,却听见后边传来低低的话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