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男人被他一说,垂眸站着,不再多言了。
湖对岸,那抹带水身影被领了走。
季先生望着空静湖岸,道:“艾牢。东西给他。”
算盘男拿出个信封,双手奉给季少。季少两指一夹,到手,打开。
季少阅过,沉默了。他眼左右逡巡,一番思索后,试探道:“母亲……”
“你喜欢她?”
季少一愣,抬头,见母亲侧颜,有种他不曾见过的萧远。
季少答:“不。”
“那么张脸,喜欢不奇怪。”
季少摇头,“儿子对莫小姐,另有打算。”
“嗯。”季先生点头,看过他,“一定是个好打算。所以才需得我顾家,用四条姚海商线,为你铺道。”
季少声滞,“母亲,只消忍过一时……”
“一时?”
季少斗胆,“姚帝已经病重,只要忍过这几年……”
季少渐说,渐渐没声。
是被亭内冰寒的气氛,冻得渐渐没声的。
“嗯……”那散发冰寒的女人,沉吟后道,“你这番话,若被你父亲听去,几年后他走了,你能拿到的……”她拇指往小指上一掐,“这么点儿都没有。”
“事实上,要不是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在我这儿,也要一无所有了。”
季少略起慌乱,“母亲,还请听儿子解释……”
“嘘!”季先生皱眉,一瞬又松开,“我今天不想听人犯蠢。”她转过身来,“顾远川,我下面的话,你听好。”
“你接手姚海水线,是在五年前,那时候,顾家海运旧部累积,沉疴难除,你父亲用你,是因为他需要一把大胆又新快的刀。但如今海线已重上轨道,正是生机活力,却又要遭一轮重创。我只能想,你一定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自信。自信到相信你父亲,是真的偏爱你。自信到觉得不管闹成什么样,姚海水线,都还能被你把在手里。”
“你刚刚……说忍?原来你管这叫忍?我还以为,你这是明晃晃甩了姚帝一巴掌,只差着昭告天下,顾家在等他死呢!只停你四条商线,我都敬他大度。”
“顾远川,未来是不是很好看?可看着好看,就一定能是你的吗?四条商线断上几年,你有钱耗着,你觉得可以等,可最下面,有多少人,多少家,会因为你一个决定,失了依托,断了活路?顾家的信誉仁德,你又摆在了哪儿?”
季先生起身,走到季少身侧。
“姚宫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们只要人,其他的不作计较。”她道,“老宅那边我截了消息,但只怕截不了多久了。毕竟……人人都在等你犯错。”
季先生拍上他肩,热气透水传来。
“小川,决定,要做得快些。利弊权衡,从来只要一瞬,剩下的,不过是不甘和犹豫,没有半点意义。”
三人从亭里出来,恰逢老廖带着小河过来。她已换了新衣,头发还带着点湿。
季先生:“去哪儿?”
老廖靠近,“季先生,老爷醒了。”
季先生会意,微微颔首。
“杨先生不在,我先领……小河小姐过去。”老廖试探着,“您要去么?”
季少也看一眼母亲。
小河听得夏日宁静,就跟着偷抬眼,一抬,瞧见季先生正看她。
“去。”季先生转了眼,“倒是许久未见我夫君了。”
艾牢一顿,老廖也打量上他。
艾牢说:“我在这亭里等你。”
季先生一声嗯,季少一声呵。
老廖回身领路。
季少本也想跟,却被季先生皱眉抛去一眼。
“自己换衣服去,像个什么样子。”
老廖、季先生、小河三人,暖融融的夏日里,伴蝉鸣,去往顾老院。
季先生不疾不徐,队伍就慢慢悠悠。
小河挂在队末,一直偷偷看她。小河心有疑问,但见老廖屏气凝神,便觉不好唐突。
哪知季先生突然回头,和她的眼光撞个正着。
小河顿悔,可季先生却笑了。
笑得那叫一个旭日朝阳。
“做什么一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