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亲没教训他。
父亲只是一再地打量他。
“好,”康王把儿子的手脚胳膊脸,来来回回确认了个好几遍,说,“很好。”
他道:“先去请安。我在这等你。”
“是。”
“裘真的事不要说。”
“……是。”
殿里门窗闭久了,气息是沉窒的。姚昱走过层层帷幔,走近龙床。
他先看到的,却是一个女人。
明亮的灯光里,那女人躺在床沿,华丽的红衣铺散开,大半的裙褶也罩住了姚帝。她依着他,听见有人来了,也不动弹。
倒是姚帝先问了。
“……阿真?”
声音很虚弱,有些恍惚。
姚昱跪礼,“姚帝。莫贵妃。”
“是你啊。”
姚帝咳了起来,莫霏撑起身,给他顺气。
“阿真,还有多久?”
姚昱一顿,不知父亲是如何与姚帝交代的,便只道:“快了。”
“秘宝……”
“不知踪影。”
姚帝又咳起来,声音中有撕裂感。
“早说那里没有什么,他非想试一试。”姚帝复又躺下,“是我们都着急了。”
“下去吧。”姚帝道,“少年人也不必常来,省得过了病气。”
姚昱离去时,听得姚帝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贵妃待一待。”
“姚帝不能再受刺激。最好的,是找到裘真,带回他跟前。若是找不到,便不必说了。”
宫墙边,康王边走边道。
姚昱缓步跟着。
“父亲对他,总是有心。”
“他是君也是弟,于礼于情,我都该如此。”
姚昱颔首,“他也这么想吗?”
康王停下脚步,盯着他。
四下无人。
姚昱迎上父亲的眼,又问:“他知道自己是君吗?他知道自己是弟吗?”
康王转眸,“够了。”
姚昱退后一步,弯身,是一礼。
他道:
“父亲,裘真不能回来。”
“儿臣斗胆揣测,父亲不怪儿臣偷入惘庄,必然是明白,也认同儿臣所愿。我们都希望此事,尽可能地两全。只恨儿臣无能,没能寻到秘宝,为父亲分忧解难。但即使如此,儿臣还是斗胆一谏。”
“父亲,裘真若回,天问阵势必开启。一个高位者的愿望,和万数普通人的性命,哪一个更重要,您当真……不清楚吗?”
康王退了一步,道:“那些人已经死了。”
姚昱想起客君的话,摇头道:
“父亲,人命的价值,不会因其死而消散。这是仁,是义,是公道。”
他看向康王的眼睛。
“我们不能自己骗自己。”
康王别开头,“你不懂。他是千古一帝,他不是凡人,他这么做,其实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
姚昱淡淡问:“父亲,是什么道理?”
姚昱心里疼,又失望。
“父亲,千古一帝,不是个可以仰赖一生的名号。所有的夸耀,都只能是站在身后,去说身前。自他开始行差步错,不肯悔改时起,这四个字,便全然与他无关了。”
他问:“父亲,人难道,要活在过去和谎言里吗?”
姚昱在问,更是质问。
这种温和的,在晦暗不明的眼神里,隐含悲悯的质问——
激怒了康王。
“我是你父亲。”他有些咬牙道。
姚昱颔首,“所以我什么也没做。”他说,“我在等您做点什么。”
谈话不欢而散,姚昱看着他走远。
父亲。
你是我父亲。
那么,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好吗?
“你轻一点。”
姚帝低咳一声,“我都要被你勒窒息了。丫头,你这是弑君啊。”
莫霏躺在被单上,隔被褥把着姚帝。
闻言,她环抱的手臂松了些,可脸颊却又贴紧了。
姚帝笑笑,抽出手臂,落掌在她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