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姚吃顿简餐,也不过十来文。一宿住宿,也多不过百文。这些银钱,当时能够他们撑上半年的。
半年时间,足够她寻到谋生的路了。
小河翻翻包,摊出底层之物。
都是她平日随身带的东西。
测绘工具、丰县调研草稿、《山海国》、陆山的笔记……
小河把手搁在陆山的笔记上。
皮革纸面,已泛黄卷皱。内里翻开第一页,是永川上游水域状况的调研报告。资料翔实,排版用心,笔迹也很优美。
可渐翻,后面的那些报告,却渐渐显现出潦草。
待翻到最后,满纸鬼画符,杂乱得很,只有偶尔处,才能辨出一两个字形。
小河轻轻笑了下。
这个草率的人啊。
她心口有些疼。
这个人,是这样……就走了吗?
真的,就走了吗?
“啊——!”
甲板上,突来一声女子尖叫,小河猝然起身。
椅子被绊倒,稿纸扬洒了一地。
忙乱的脚步声、刀剑相碰声、打斗声,骤然间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梅庄的杀手……追上来了?!
小河抓过桌上陆尔的佩剑,直步奔向床榻。她握紧剑柄,背护床沿,死死盯着舱门。
混乱声不绝,她心口砰砰直跳。
直到一刻后,乱斗偃息,舱内恢复空寂,只有流水汤汤。
不知哪方胜出,小河正不敢轻举妄动时,门外船沿过道上,一阵迅疾脚步声,朝着他们而来。
小河拔剑起身。
脚步疾驰到舱门前,止住。
砰!
舱门被踢开。
小河举剑对峙,看到的,却不是黑衣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青年着靛蓝简装,身长肩宽,模样俊秀。一双浓黑的眉毛,这会儿紧紧皱着。眉下两只线条利落的眼睛,冒着熊熊火光,怒视小河。
“小和尚,是你吧。”
小河问:“你是谁?”
“我是谁?!”青年怒气更盛,“我他妈还想问你是谁!你是哪路菩萨给我们惹来这破事儿?!”
小河明白了,他是舫上的人。
心知理亏,小河放下剑,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青年像在听笑话,“对不起能换回我兄弟一只手吗?!”
小河一惊。
青年抬起剑锋,“不说这些没用的。我现在便卸下你一只手,给我兄弟拿去,换他心里一点痛快!”
“于歌!”
武伯出现在门口,“你别乱来!”
“武伯!”于歌不忿,“你干嘛护着他们?!”
武伯知他一时怒火难熄,只道:
“是季少。”
于歌回眸,“季少?”
“对,”武伯按下他手臂,对小河说,“小河,季少要见你。”
主舱里脂香盈鼻,灯火通明。一场欢宴被中途扼断,莺歌燕舞都散了去。
小河随武伯、于歌进门,见到了季少。
季少靠榻斜坐,肘撑小桌,一袭琳琅紫衣金贵,灯火下布匹流光。
他身旁,依着位纱装女子,肤莹腰滑,柔白细软。
季少拈一根羽箭,箭尖轻轻,从女子肤缘划过。女子低声娇笑,房中一时旖旎。
“季少。”
小河跟着武伯、于歌行了礼。
季少捕捉到后排的她。
“来了?”
季少生了张娃娃脸,一双眼儿弯弯,笑时就像月牙。
“坐下吧,站着多累。”
武伯给小河看座后,同于歌站侍一旁。
小河就近坐在榻前,季少月牙眼含水,打量她时极温柔。
“季……”
“锦心,奉茶。”季少打断小河。
一双凝脂玉手,纱笼香绕,来到小河面前。小河不察,下意识退身,一杯清润茶气,就这么停在她唇边。
季少笑。
“是了,小师父当是不喜女色。”
他挥挥手,锦心便起身,退出了舱门。
房中一刻安静。
季少用羽箭轻点榻桌。
笃。笃。
小河拿不准他的意思,正想,是否该打破沉静,就见季少抬起了箭身,食指轻滑,由尾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