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十八年了,还不愿意回家吗?”
莫杨放缓声气。
“青鸟,你不明白。”
“那你告诉我呀,”青鸟道,“我们都想知道,你为什么走?”
云中在后面,攥紧了金刀。
青鸟问:“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你是不是烦我们?后悔捡了我们?流民村的笨孩子,就是永远都教不好……”
“不是的。”莫杨轻道,“你很好,云中也很好。”
“那是哪里不对了?杨少爷,一个再见都没有,无声无息就不见了。我们对你而言,就这么无所谓?每一个人,莫府的每一个人,都好伤心。”
青鸟突问:“是因为老爷吗?”
莫杨瞪目。
青鸟捕捉他神情,“虽然当年,少爷小姐就总和老爷闹别扭。但你还是会对老爷恭敬的,可这次回来,你和霏小姐,却好像把老爷当仇人似的。霏小姐我明白的,她恨老爷是因为夫人,因为老爷逼她入宫。可你呢杨少爷,你为什么?”
青鸟一点点力争,“对,我记得你这样的神情,我说对了是吗?对,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回来过一次,直接去了书房,然后就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然后,然后你就走了,再也没回来。所以你是……”
“青鸟。”
莫杨忽而严厉,从嗓音,到眼神。
青鸟止声。
她眼里,渐渐蓄起水光。
莫杨叹息一声,拥她入怀,轻抚她额头。
“够了,小丫头。”
青鸟不甘心。
她低声呜咽,“怎么就够了呢,杨少爷。你根本不知道这十八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莫杨轻轻拍她,也远远地,看着云中。
他道:“我只能说,我很抱歉。是当年的我太软弱,如今,我也没资格请求原谅。但是……你们对我不是无所谓的人。你们怪我就好……不要怪自己。”
“莫府太压抑了。”
月上梢头,小河坐在榻上,抱着把剑,哈口气,使劲擦。
陆尔“嗯”一声,在榻另一半,捧着本册子读。
小河静了声。
那本册子,是陆山的笔记本,陆尔最近,时不时就会翻一翻。
那笔记里,有陆山做游方官以来,所有调研报告的备份。
陆尔看着,就仿佛同他一起走过,那些年的山川村城。他用这种方式记着他。
小河不想打扰。
待她拭剑完毕,往榻桌上一搁。
“擦好了。”
陆尔挪下眼,不多会儿,手指指向一处。
哒哒,两点。
小河一看,那儿有两块很浅的污渍。
小河恨恨,拿回剑继续擦。
“……处女座!”
“嗯?”
“夸你。”
小河忽地自己笑起来,陆尔奇怪看她一眼。
“我就是突然想到,你好像真是处女座。九月十二……好像是吧?”
陆尔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想擦就我来吧。”
“不!我说我来就我来!”小河擦擦擦,擦久了有点无聊,“诶,也拨我本书。”
陆尔从一旁架上抽出一本册子,递给小河。
小河一手把剑,一手翻册子。这册子是手抄本,字迹娟秀,抬头便写“开元十三年,一月初六,晴”。
“嚯!还是日记体故事,很超前啊。”小河翻回去,“怎么连书名儿都没有。”
小河翻回来,边看边道:“其实我就一直觉得,记日记是个好习惯。你看,要是莫雪也像陆叔,啊,忠实地记录自己的青春年华,那我们,是吧,不就一切都轻松了?”
“到时候我翻开日记,我再这么一念!——‘今日是我生辰。生辰快乐,莫雪。’对吧?这样多好!这样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
“……”
窗纸忽楞楞,被风鼓起。
小河抛剑,陆尔猛起身,两人几乎要将鼻子杵进书页里。
“开元十三年,一月初六,晴。今日是我生辰。生辰快乐,莫雪。但好像除了我,没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