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无余。于嗟乎,不承权舆!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于嗟乎,不承权舆!”
“看起来,八方馆的众位颇为不平啊。”
赢沛辞官后,八方馆的事情全都交还给了典吏司,可具体事项还没有人上手,这几日八方馆无人管治,文人们的抱怨更是泛滥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诗篇,赢罃罕见的没有生气,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别处,开始发呆。
“君侯。”奂单叫了一声,赢罃没有反映,他走近了些,又叫了一声,“君侯?”
“何事?”赢罃随口应答道。
那日赢沛走后,赢罃满脑子都是他,过了两日,好不容易不去想他,脑子里却忽然空了,但又什么都装不下。
“冢宰求见。”
“嗯。”
见君侯还在发呆,奂单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由余传了进来。
冢宰由余见礼毕,呈上一份名册:“这是典吏司制定的新晋官员名单,还请君侯过目。”
赢罃揉着额角,含糊道:“嗯,孤晚点再看。”
“还有一事,典吏司赢沛递上辞呈,请君……”
“准。”
由余没想到君侯答应得这么快,也不便揣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问道:“那八方馆?”
“关了。”
由余本是想请君侯指定接替管理八方馆的官吏,没想到是这么个指令。八方馆是穆公为了招揽天下贤才而设,哪怕是中间经历过赢支被弹劾一事都不曾关停,如今只为着赢沛辞官便要将天下贤才都驱赶出去吗?由余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不动。
“听不懂中原话吗?”赢罃忽然清醒过来,瞪着他,一字一字道,“孤说,关停八方馆。”
不知为何,君侯眼中更多的是悲伤,由余不再多嘴,遵旨退下。
赢罃歪坐在位子上,突然开始大笑。
这么多年,我终于摆脱你了,你也真的要离开我了。
赢罃仰着头,眼里的东西仍是没有憋住,划过眼角落在地上,大笑变成啜泣,赢罃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一个是不想留,一个是留不住。
及近午时,街市上热闹起来,马车走不动,公子弘有些心急:“都怪兄长,自己不去就算了,还偏拖着我议事,若是赶不上送沛兄可怎么办?”
公子慭问:“他有没有说何时动身?”
公子弘一拍脑袋:“都怪我糊涂,当初忘了问,若是耽误了他的行程可怎么好?”
公子慭打趣:“你就这么笃定他会在家中等你?”
公子弘很自信:“我们说好了,我要送他好东西的,他才舍不得不见我便走呢。”
公子慭不屑道:“你那些东西我都瞧不上,沛兄哪里会稀罕。”
“那是你没眼光,你等着看吧,沛兄一定会喜欢的。”公子弘抚摸着身上的小箱子,里头装着赢沛从前最喜欢的那副玉棋和玉算筹。他后来多番打听才得知,沛兄的许多东西不是送人了,而是被他拿去当了。他能做的,只是悄悄地将它们重新赎回来。
公子慭见他一副傻样,笑道:“这箱子看着怪沉的,你一定要抱着吗?”
公子弘一扬脑袋:“我就抱着了。”说罢,冲他一扬脑袋,“沛兄见了这好东西,说不定要哭呢!”
公子慭翻了个白眼,他自恋成这样,就不想正眼瞧他。
公子弘见公子慭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问道:“这是你送个沛兄的吗?”
“这是子觅的。”
“提起他我就来气。”公子弘咬牙道,“沛兄对他那么好,兄长叫他去办事,他果真就不来了,这个仇我替沛兄记下了。”
公子慭目光低垂,对于公子觅,他感同身受。所谓君主之道,再无兄弟,一个一个,都要理干净了,谁又能逃得掉呢?
“你别怪他了,他也是没办法。”
“哼。”公子弘扭过脑袋去,连带着公子慭也不理了。
好不容易到了赢沛家门口,公子弘跳下马车便去敲门,门没关,管事早早地就在门前候着。
“沛兄呢?”公子弘兴奋地朝里头喊,“沛兄快出来,我们来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