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可纳明只是呆呆地立在当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影弦出声提醒，方才发现自己失仪，忙低头谢恩。
接过侍人们递来的缰绳，她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浑浑噩噩地上了马，略一用劲，飞驰的速度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冷风，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汗血宝马！自己终于得到它了吗？可是，父汗明明都已经……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库可纳明的眼神微不可见地凛了凛，忙策马回驰，回到穹烈大帐请求收回成命。
穹烈深深看了她一眼，挥手用平板得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道：“君无戏言。既将宝马赏了你，你好生对待它便是。汗血宝马乃我大宛国之至宝，如今再度现世，怕是又要引起一场动乱纷争。如今你已是它的主人，父汗也不可能守着你们一辈子……明儿，你是父汗最中意的女儿，好好守好它！”
多年后，那个曾经的女孩儿，已经忘记了当日父汗对自己耳提面命的具体细节，只依稀记得，父汗说那话时，两眼晶亮晶亮的，似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么一句：“大宛……明儿……守好它！”
于是，便成就了她一生的魔咒。
“姐姐，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怎么父汗突然就松口，将戮雪给了我呢？”
库可纳明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一旁侧头给马儿梳洗。自打穹烈把马儿赐给她之后，女孩儿简直欢喜得不得了，每日势必亲自前来给其放牧梳洗，一日都不肯落下。而“戮雪”，就是她给这匹神驹取的新名字。
这匹高傲的小公马先前还对库可纳明使计将其俘虏十分不满，但时日一长，终究禁不住库可纳明手中麦芽糖的诱惑，倒显得乖顺起来。不过，它的烈性子也只有在面对库可纳明这个小主人的时候才会略有收敛，换做旁人，早已一蹄子蹶得远了。
影弦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没错，她是去寻了穹烈，以自己洛安公主并大宛大阏氏的身份，请求穹烈将汗血宝马交由自己处理。穹烈知她并不擅马，只是直勾勾瞧了她许久，才不带喜怒地道了声：“大阏氏这是要将宝马转赠给明儿吧？”
影弦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并不言语，但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许久后，穹烈只是点点头，依旧用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道了声：“大阏氏与明儿倒是情同母女，更胜她亲母西帐阏氏了。”
影弦猛地抬头，皱眉道：“国主此话是何意？”
穹烈只是摆了摆手，低垂下眼目，将自己的真正心思都隐藏在内，淡然道：“没什么。就照大阏氏所言吧，神驹就赐给明儿。”
库可纳明见影弦不肯回答，也不再多问，只是拉着影弦将先前那匹枣红小母马一同牵了来，两人翻身上马。
自打那日回来后，枣红小马就正式拨给影弦，如今，她这位不擅弓马的大阏氏，终于也拥有了第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虽说它少不更事，也曾惹过不少麻烦，但终究念在它资质上乘外加年幼的份上还是留了下来。如今，这匹名叫红雷的小母马在库可纳明的调养下也大有长进，跟戮雪倒是成了很是不错的玩伴儿。
第二十三章 零落成泥，玉镜蒙尘
只是，幸福的日子终究比较短暂。
这一日，影弦照例坐在自己的大帐中。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微叹息中，她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正是自己珍藏许久，贴身安放的那一方帕子。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朱唇轻启，喃喃低语。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响动，帐帘被人挑开，呼啸着的冷风一股脑儿地吹进来，将她手中的帕子瞬时卷走，吹到角落。
“哎——”顾不得去拾那帕子，影弦抬头，却见穹烈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面上通红通红的，微张口，带来满屋的酒气。
影弦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起身相迎：“怎么了？喝那么多酒……”
刚扶上穹烈的胳膊，却不料他大手一挥，一个大力，差点将她甩到一边。
只闻得他有些粗暴的大喝：“闪开！……你们……你们全都是一个样儿……个个都觊觎我座下这个位置……”
影弦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却见穹烈眯着迷离的双眼，那眼中似乎还渗着不少血丝。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指着影弦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一个个，都是表面乖顺，其实在心里头，都将我恨得要死……只恨我不能早点儿将王位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