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烈只觉心思飞转,明儿这样的孩子,将来若是许配人家……还真不知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呢。
“阿爸?阿爸!”库可纳明见穹烈居然发起呆来,不由微恼,伸手去拉他衣袖。她又哪里知道,就在这么一当口的功夫,自家阿爸早已将漠北所有青年才俊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家世样貌、性情才气,面面俱到地思虑了一番,不是嫌这个太矮,便是嫌那个不够英挺周正,要不然便是出身奴籍身份低微,一时间竟寻不着什么合适的人选。
许是被库可纳明晃得有些晕了,穹烈回过神来,抽出手来,慈爱地抚上库可纳明的头发,连声告饶道:“好好好,是阿爸的错。明儿不知不觉已经长那么大了,改日阿爸要寻你阿妈、阿叔他们好好商议一番,为明儿寻一门好亲事才是。”
“阿爸!”库可纳明没料到穹烈竟提起这事,面上不由多了几分绯红,眼神也难得地游离起来,“女儿还小呢,怎么,怎么就……我不管,总之我不嫁!”
“明儿这说的是哪里话?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婚配的。阿爸趁早给你选些好的,你只管遣几个丫头一一试婚,你是大宛的公主,自然要最好的驸马。”穹烈纵横大漠半世,焉能瞧不出女儿眼中的娇羞?对于这等嘴硬的气话,又怎会当真?
“阿爸!我……我不理你了!”库可纳明说不过他,不由赌气跑到一边,噘着嘴不理人。
“好好好,阿爸不说,阿爸不说。明儿莫要再生阿爸的气了好么?”穹烈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也配合着跑到一边柔声软语宽慰着。
库可纳明轻哼了一声,斜着眼一挑眉,几分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阿爸道歉便是这般没诚意么?”
穹烈一捋须,仰头大笑,这孩子,兜了那么一大圈子,原是来向自己讨些赏赐来了。
也罢,也罢,就依着她又有何妨?
“那不知明儿想要阿爸做些什么?”
“明儿无论求什么,阿爸都会答应么?”库可纳明眨了眨眼,面上狡黠意味更甚。
“那是自然,阿爸最疼明儿,连汗血宝马都给了明儿,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库可纳明听到“汗血宝马”四字时,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唇角微翘,意欲未明。她很快笑笑道:“明儿别无他求,只求阿爸莫要立阿蛮为世子。”
穹烈的笑意僵在脸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幼子。阿蛮,正是影弦为他诞下的这一嫡子乳名。
“明儿还小,怕是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吧。”穹烈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有些干涩地开口,伸出的手原是想要抚上库可纳明的头,此刻却有如千钧之重,竟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阿爸,你知道的,明儿并没有说笑的意思。”库可纳明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隐去,只留一双眼晶亮晶亮的,闪着粼粼水光。
穹烈不由自主望向这双眼,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明儿,你……”饶是穹烈平日素来疼爱这个庶女,此刻也不由有了几分火气,“这话是谁教你的?你可知,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他似有些赌气,拂袖厉喝一声,唤了粗使仆役入帐。许是声音太大,惊了怀中幼子,阿蛮稚嫩的嘴角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随了他娘,哭声也文文弱弱的,不像寻常小子的干嚎,反倒像是姑娘家的啜泣。
一声又一声,又尖又细,听在人耳朵里,像是猫抓一般痒痒。
一个老妇入内,战战兢兢地自穹烈手中接过阿蛮,同情地望了库可纳明一眼,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方才穹烈的吼声,大老远地便传到了底下仆役的耳朵里,虽不知他们父女俩究竟是因何不快,但穹烈的性子他们却是再熟悉不过,漠北霸主,若真动了肝火,哪有人敢一撄其锋?
“父汗!”库可纳明换了称呼,低着头,沉静得可怕,“明儿知道父汗不愿明儿插手立储之事,只是……事到如今,明儿却不得不说!难道,父汗还想着一辈子倚靠洛安不成?明儿知晓父汗的顾虑,不错,我大宛一贯是洛安属国,借其庇荫,周遭康居、大月氏、乌孙、羌等国均不敢进犯。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洛安战乱,昭文皇帝自顾不暇,又岂有余荫庇佑我大宛?且旁的不说,我大宛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每年进献珠宝良马无数,甚至连父汗的婚事,都被他们强行拿捏……如此伏小做低,却又换来了什么?当年,洛安为了强夺我大宛汗血宝马,发动恶战,屠我百姓,难道这些,父汗都忘了么?花银子买来的友邦,哪有什么忠诚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