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既济未济，胡笳声扬
洛安的回复文书已至。
听闻洛安朝中亦为此争论许久，端敬太后白氏思及女儿早逝，本不愿应允，却是被端毓太后夏氏劝了下来，端毓太后说了，端敬太后与女儿分别多年，此后山长水阔音讯全无，听闻大宛七公主库可纳明自幼跟随大阏氏教习，平日里关系也颇为亲厚，倒不如借此机会好生问问大阏氏近年景况，这才说得端敬太后首肯，同意了和亲。
此后便是长达大半年的繁琐礼节，和亲关乎两国邦交，尤要慎重。洛安传信而来，说是七公主既定了中原的亲事，再叫藩名便不太合适，于是大宛上书，说是愿为七公主定一汉名，请两位太后亲自为公主定名。
文书传来，上书三字：“司徒臻。”
自此，世间再无库可纳明，唯有司徒臻。
事已至此，穹烈再无反对之理，临近嫁期，穹烈亲自为女儿选了一批死士和侍女，作为陪嫁。
哈玛带着族中一干妇人为女儿赶制嫁衣，古泰作为世子，则跟随族中教习先生进学，听闻他近日颇有精进，众人也都感到几分欣慰。
“明儿，你来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带的？”穹烈一改往日果决，在这一场婚事的筹备上尤其尽心。
“阿爸，都说了我现在已经更名了，此后可不能再喊‘明儿’了。”司徒臻笑道。
穹烈面色一僵，大宛作为洛安的从属国，便如同侍人对着主子，若是得了赐名，确是再也不得喊旧时的名字的。
“是阿爸错了……”穹烈轻轻伸手抚上司徒臻的头发，“只是你记住，不管到了何处，你永远都是阿爸的女儿，是我们大宛的骄傲……”
他纠结再三，终究还是喊不出“司徒臻”这个陌生的名字，众人知晓他有些心结，便也不再强求，随他去了。
月上中天，翌日，送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司徒臻难得没有留在帐中，而是独自一人策马去了大漠。
司徒臻寻了一处绿洲，翻身下马，由着戮雪独自去找吃食，自己则斜倚在沙丘背风处，静静望着星空。
戮雪啃了小半会儿草皮，见主人没有动静，不由来到她身侧，低头用头轻轻顶她。
司徒臻伸手抚上戮雪的头，轻道：“吃吧，明天就要出发去中原了，这亦是你在故乡的最后一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戮雪偏了偏头，打了个响鼻，似乎并不明白主人的惆怅，又低头顶了顶她。
司徒臻索性拍了拍它的脊背，让它伏在自己身旁。马匹温热，那温度令她稍有了些许安慰。
“我有些想念阿叔……”司徒臻望着远方，幽幽道。
这莽莽大漠中，只有她和戮雪，马儿听不懂人言，但却也通人性，静静地依偎在她的身侧，颇为乖巧。
她取下背上行囊，乃是一把七弦琴。
大漠空远之处，《胡笳》再起。辗转十八拍，声声如诉。
一曲终了，司徒臻微微一笑，伸手抚上戮雪颈项：“古语有称‘对牛弹琴’，牛不知琴音之美，而今我对你弹琴，你可知其意？”
戮雪有灵，挺了脖子微微一颤，将毛发抖擞，滑顺如丝缎一般。
“此去中原，来日归期渺茫。这一曲《胡笳》，是送你，也是送我。”库可纳明偏过头来，轻轻道，“阿叔曾允诺，定会护着我，决计不会再成为第二个华贤公主……如今……”
“只望他在天有灵，一路看顾庇佑，司徒臻此生绝不任人摆布！”
库可纳明抬头，一轮明月当空正起，恰如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温润的女子曾经对她说：“我们明儿就如同这一轮明月一般，熠熠生辉……有朝一日，必能照耀整个大宛……成为大宛最为耀眼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