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奢望终归是奢望,人的潜力永远是无穷的,包括对不喜欢的人可以做到多残忍,就像尤溪没有转圜余地的拒绝,又比如凌寒那极富杀伤力的沉默。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令自己更加窘迫,尤溪只好借由掐着秒表赶来救场的公交车避开凌寒的欲说还休,差不多是丧失了全部体面的仓皇而逃。凛冽的寒风从裸露的脖颈处刮过,带起一阵鸡皮疙瘩,韩湘湘的话言犹在耳,好朋友这三个字,以前怎么从未觉得那么讽刺?
乱了,全特么乱了。
之后几周都很消停。可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风平浪静只是假象,有些波涛一旦汹涌过,便绝无永远沉寂的道理。
韩湘湘很长一段时间都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偶尔回学院北街看陈老太也一定挑的是平时晚上,完美错开了偶遇的可能性。凌寒很无奈,如果说是因为失恋想避开尤溪她还能理解,眼下连她一块避而不见又是何解?
尤溪也没好到哪里去,连着几个周末都没回家,说是忙着准备一个重要考试不能分心,王小胖私下问起凌寒是不是又跟尤溪吵架了,凌寒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两个都这样,从凌寒搬家开始建立起的朋友圈似有土崩瓦解的迹象,令人心惊。
出勤记录堪称完美的凌寒生平第一回翘课横穿了大半个城市跑到韩湘湘的学校,韩湘湘终于没再无视她的消息,两人时隔大半个月在校内的咖啡馆碰上了头。
等真见上面了,凌寒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与人打交道的事始终是她不擅长的领域,手上摆弄着装咖啡的碟子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开场白,最后还是韩湘湘先开的口。
“你逃课了,真难得。”
凌寒顺杆就下:“为了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韩湘湘轻扯了一下嘴角,眼里却笑意全无:“小寒,为什么找我?是想看看被尤溪拒绝后的我有多落魄吗?”
对陌生人,韩湘湘一贯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讽刺和刻薄的话凌寒曾听过不少,但用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头一回,凌寒意外之余不免有些震惊:“怎么会?我只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想看看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我不好。”韩湘湘直截了当的回答着实令问的人吓了一跳,她却生怕凌寒没听到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一点都不好,可又能怎么样呢,最后你们不还是都抛弃我了吗?”
“你到底怎么了?”凌寒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不得不说,认识这么多年,今天的韩湘湘实在太陌生了,她身上散发的那股负面情绪,并不是一句告白失败就能解释的清的。
韩湘湘又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有几分凄凉,“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我上着不喜欢的大学学着不喜欢的专业,同学室友都看不惯我,跟以前没什么差别,稍微晚点回寝室,门就从里面反锁了,打电话也没人接,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那就回家吧。可是家里也不太平,我爸去年找了个小三,就比我大了没几岁,我妈天天跟我爸闹,又死活不肯离婚,就这么拖着。当然了,我爸也不愿意离,两个人明明一个舍不得富贵一个放不下面子,对外却都统一口径说是为了我,可笑吗?”
凌寒听得一愣一愣,回忆起之前韩湘湘就有过一段沉默的日子,凌寒只当她在想办法适应新环境,却不知她那时正经历着人生最难熬的时光。
“我爸妈吵得不可开交,在长辈面前还要粉饰太平,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一个人去爷爷奶奶家,我爷爷去世前一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了……”提起过世的老人家,韩湘湘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寒,你有那种感觉吗?天下那么大,却哪里都不是你的家,别人都如此热闹,只有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无尽的黑夜。我鼓起勇气想抓住一个人,希望他身上的温度可以让我不那么冷,他却也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我推开了,为了温暖另一个人。”
韩湘湘最后那段话凌寒压根没听进去,只是想到韩湘湘独自经历了新同学的排挤与家庭的巨变,后悔与歉意纷沓而来,她应该有所察觉的,那么热情主动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本身就很反常,只是她自己的烦恼也不曾停歇,加上边界感分明的处事态度,所以韩湘湘没说,她也没有多问,思及此,又一阵愧疚浮上心头,语气里也满是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