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晚上被二舅妈姚翠花和表妹杜婷婷弄得心情极度差的她此刻被江寄北这么一开解,她竟觉得心里舒畅多了,遂对着江寄北露出一脸崇拜惊愕的语气道,“喂,寄北哥哥,没想到你不光成绩那么好,安慰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的哈,难道这就是民间所传闻的真人不露相?!”
江寄北将水里的鱼钩往上提了提,发现鱼钩上的蚯蚓完好无损的时候,他又将鱼钩重新放回了水里,一边观察着水面上浮漂的动静,一边斜睨着眼睛对着阮诺逗笑道,“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变相夸我长得丑吗?”
阮诺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可别赖我哈……”
江寄北拿她没辙,却又觉得她这样爽朗的笑声是他这辈子都很难再遇见的一份温暖。
如果当时阮诺细细留心的话会发现江寄北始终藏在身后的左手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痕,即使用纱布包扎着依稀可见隐约的伤口和丝丝渗出的血迹,阮诺永远想象不到此刻坐在他旁边的这个看上去温润美好的少年刚刚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撕心裂肺的疯狂和挣扎……
母亲的啜泣声和妹妹一声声的‘哥哥,我怕,哥哥我怕……’,他的心如刀绞,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发现母亲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他一定不会知道,即使离了婚母亲带着他早已改嫁,却依然没有逃脱掉那个男人的魔掌。
这么多年来,江寄北甚至都没有在梦里再梦过一次那个男人,有的只有无限的酒气和骂骂咧咧地暴打,他是在脏话连篇和皮带子的鞭打下长大的,如果说此前的人生还有一丝丝温暖的话,那就是父亲没有发疯前,没有嗜酒如命前也曾将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做出老鹰翱翔的姿势对他说,“小北坐好了哦,滴滴滴,爸爸要带你飞咯!”
那时的江寄北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他在父亲的肩膀上感受到一种来自父爱如山峦般的温厚和踏实,他喜欢父亲给他讲寓言故事,也喜欢父亲带着他去迷雾山林里去钓鳗鱼……
是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变得那般不可理喻了呢,他不再捧着本寓言故事书在江寄北临睡前给他讲故事了,也不再会带着他去迷雾山林里捉鳗鱼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地烂醉如泥和对妻儿的暴打,他在外面陪尽了笑脸,却把最差的脾气给了最最亲近的家里人……
母亲告诉他,父亲是因为做生意做失败了,整天追债的人几乎把家里的门都要拍烂,因为父亲心气高,总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然后当初做苗木生意最好的光景已经过去,不仅一分钱没有赚到,反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后来父亲越来越消沉,整天的借酒消愁,又沾染上了赌,一开始借遍亲戚朋友的,后来名声臭了开始借高利贷,就这样一步一步陷入泥潭,连带着江寄北的整个童年也在无比晦暗的阴影里度过。
江寄北曾经想过,如果母亲不再提起那个人,他或许可以慢慢忘掉那个人,甚至慢慢忘掉那段痛苦而残酷的过往,然而他错了,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放下过的,他清晰地记得父亲扯下皮带抽在他身上时,他痛到几乎失了知觉,那种皮肉绽开般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想要挣扎着逃开,却发现早已没了力气……
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都会“砰砰”直跳,额头上的汗珠……
即使他知道他早已跟着母亲远离了那样的魔窟,可是疼痛的触感却没有一刻是真正剥离过他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那般的孤僻沉默,是父亲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是父亲一遍一遍地咒骂,一遍一遍地将母亲打到遍体鳞伤的时候他眼神里的那种空洞和恐慌,曾经有无数多的人劝过他不要去恨他的父亲,他的姑姑,他的叔父伯父,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他们一遍遍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爸其实也不容易,他为了养你们娘儿两个才会去做生意钱被别人骗个精光,他们总能为他们的哥哥弟弟抑或是儿子找出无数个理由来,可是那些加诸在他和母亲身上的疼痛呢,又有谁去真正关心过,了解过,后来渐渐长大他才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情薄如纸。世人大多薄情,他不再对父亲这边的人心存一点点的期望,唯一的盼头也就是希望在母亲改嫁过来的这个江家能够平平稳稳地度过自己的整个学生生涯,照顾好母亲和年幼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