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郡主在太和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人们叫她平昌郡主,再也没人敢称呼她将军夫人,甚至连“宋轶琛”三个字都成了宫墙之中的禁忌。
当朝一品大将军宋轶琛,联合妾室楚氏勾结外敌,泄露朝廷机密,致使嘉雍关沦陷,四方百姓民不聊生,虽平定判乱有功,但其妾室与巴布讷里应外合既成事实,不做处决难以服众,现已将宋轶琛押天牢,一月以后发配宁古塔。
其妾楚氏,奸计败露,不堪牢狱之苦,已于狱中自尽,其尸于城楼外暴晒七日,以儆效尤。
将军府一夜之间支离破碎,众仆役逃的逃散的散,就像躲瘟疫一般,生怕惹祸上身。
韩朵一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唏嘘。
她坐在贵妃榻上想了整晚,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只身闯入皇宫,跪倒在太和殿门外。
主管太监进门通报了两次皇帝依旧不见。韩朵一就耐着性子跪着,反正时机未到。
直到跪的双膝肿胀,本就一片蜡黄的脸上再也不见一丝血色,晕倒的前一秒韩朵一卯足了劲对着御前那位喊道:
“婉容希望见皇叔一面,成全国宴之约。”
喑哑的声音在宫墙之中回荡了良久,晕倒的一瞬间她看见文成帝一袭龙袍推门而出。
君无戏言。
大半个太医院的人灌了几大碗汤汤水水才将昏厥的赵婉容灌醒,谁曾想睁开眼没多久,平昌郡主便整个人跪倒在地,文成帝挥退众人,只留下他和赵婉容两人。
文成帝摸着拇指上的墨绿色扳指,说道:“朕说过,答应你一个心愿,你说你要见朕,朕便与你相见,也算信守承诺,了你心愿。”
“小女先谢过皇叔,只是如今夫君入狱,有朝一日若在宁古塔遭遇不测,那婉容在这世上除了皇叔就再无亲人了啊皇叔。”韩朵一声泪俱下,说到痛处身子都不由地颤抖起来。
“你可知他所犯何罪?通敌之罪!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留他一命,是念在他祖上世代为官,忠心耿耿,加之他是朕亲自赐婚给你的郡马爷,否则他就算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文成帝震怒。
韩朵一深吸口气,止住了汹涌的泪水,昂起头问道:“皇叔可记得我爹和亲王?”
“一母同胞,手足情深。”
“皇叔可知,爹爹他一生博学广知文武双全忠肝义胆?”
“朕只知和亲王一生荒唐无度,犯错无数,丢尽皇家颜面。”
韩朵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皇叔可知我爹爹为何如此放浪形骸丢尽皇家颜面?”
文成帝有些恼怒,他没有时间和耐心同这个小丫头片子玩这种文字游戏,文成帝不语。
“因为皇叔。”
“因为朕?”
“婉容那日回到老宅整理父亲遗物之时,发现了一封家父和亲王写给皇上的亲笔信,请皇上过目。”韩朵一双手捧信,递给文成帝。
文成帝皱眉,他与和亲王幼时曾亲密无间,只是后来和亲王性格大变被送出宫外,从此甚少见面,自他登基以来,二人更是以君臣相称,再无情分可严。
展信,是和亲王的字迹。
吾弟祁儿:
今日提笔,想贺你万福,却又无从开口。
你我一母同胞,只相差五岁,从小亲密无间,亲如手足。
你可还记得,你五岁那年,为兄问你想不想做个无忧无虑的人,你稚嫩的语气却铿锵有力,你说你要当九五之尊,做父皇那样高高在上的天子。
我笑你人小志高,心中却百味杂陈。
前日父皇与母后议事,想立我为太子,可我偏偏,甘愿当个臣子,亲手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你。
往后三年,我萎靡不振,再无长进。
你八岁那年荣登太子位,我比你还高兴。
可我要掩住所有锋芒,一丝一毫都不能显露出来,我要看着你读书写字,看着你一步一步攀到顶端。
我不在乎我在别人眼中的定位,可我想让你知道,兄长并非荒唐,只是希望成全于你,因为主角就应该是你,我万人之上的弟弟。
赵祯执笔写于文成一年
文成帝握着信纸的那只手不停地抖动着,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儿时的一句玩笑话竟毁了他的亲哥哥,他是如此狠心冷血无情的踩着这样爱护着他的一颗心爬到了此时至高无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