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郡主，您口中的舅舅可是圣上，你可见过前朝卫夫人的《近奉贴》，据说也在宫中收藏？”一直默默围观的众人中，吏部孙尚书家嫡次女孙尚芳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抢先开口。
“见过，舅舅小气，一卷画册只肯借我赏玩一月，还得分批借阅，活似我会借了不还据为已有，我与轻尘姐姐近日正在赏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点评人物小像正合适。”
众人如梦初醒，皇家私藏的珍品，也就这位面子大，借出来把玩欣赏语气随意如寻常人家。
顾家书香门第，顾老先生还能在圣上那儿赏玩一二，其余诸人怕是只能借这位的光过过眼瘾，怕不得把这位郡主供起来。难怪顾家上下对这位众口一词，赞誉有佳。
真心喜爱书画有着才情的心动自不必提，唯惜交情不足不好轻易开口。孙尚芳强行按下心中激动，再次开口时语气热情而恭敬。
其下诸人谁也不是傻子，林郡主话里话外透出来的圣宠更是比当年得赐莲台水榭的清远长公主有过之无不及。
更不提先前那番绵里藏针怼人，不，纵是现在，拿着画卷如同拿着烧红烙铁的韩如玉方才恢复一点脸色再次灰败。
林郡主如今可还一个字未评呢。这般指商骂槐不带半个脏字，韩如玉拿什么跟这位比。
心思灵动的赶紧把自己先前书就的笔墨揉成一团暗藏于袖袋内，免得跟着丢人现眼。话里话外透出交好之意，仿佛先前那群冷眼旁观看戏的不是自己。
林甄珍口中嘻嘻哈哈打着太极，你好我好大家好，场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活络起来。
进退两难的韩家千金已被众人忽视，能到这来的除了郡主，其余诸人家中身份纵是有些许差别，可也差不到哪去，倒不必顾惜他人交情委屈自己，不跟踩上一脚已算厚道。
“郡主此言差矣，难不成便不能与先贤并肩，以后就不敢提笔。”韩如玉的声音不再娇柔，尖锐得近似破音，她几乎用尽全身气力，才能克制自己想要尖叫骂人的冲动。
被先贤诸圣精心作品养高的眼光，闺阁里练就的几笔字画谁敢拿出来，怕京城里笑柄不够硬要添上一笔。
不对，自己先前的打算是想挤兑她下场，一个在御赐宴上当众宣称自称不学无术的北地蛮子，偏又身份高名声响，后来居上把座中诸位千金都压了下去，这番言论可是自己趁着这位来之前明里暗里散布出去，先前造势布局足矣，否则，自己开口发难时，座中诸人为何无人开口为郡主打圆场。
从什么时候开始，提早布局占踞上风的自己被个小姑娘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被人以权势富贵相压，身为候府千金的韩如玉何时尝过这种憋屈。
“我不是说了吗？达不到书圣画神的水平，耻于在人前现丑，自知不足何必求他人赐教，自当私下加倍勤奋练习才是。”
林甄珍说的一本正经。
“若一世都达不到了呢？”韩如玉几近魔怔，先发制人被个幼女反制，这般滋味若不是亲自感受实难说清。
“纵是一世不能展示于人前又有何妨，若是真心喜爱自当精益求精，哪能因目标太高便轻纵自己，诸圣之前亦有名品，若总想着前人太强，后人望尘莫及，哪有后继诸圣佳作频出之事。身为后辈自当努力，总不能拿着不如前辈的作品还洋洋得意。
女儿家学琴棋书画本为提修养心性，一味争高下反倒是落了下成。韩家侄女可别自误。”
十岁女童口吐老成之言本该显得怪异，可人家这长辈身份半点不虚。
如此说法更是让得得座中大多数人听得顺耳。
精通某艺的都算是少数，宴会之中能得魁首仅有一人，大多数千金真论起来只敢称四艺平平，平要却常被拉出来为她人作个陪衬，如今有了这番说法，比试之时纵是藏拙，亦显得谦逊有礼不忘本。
清风阁外又有人来到，韩如玉看到来人眼前一亮，平日恨不能此人有事不来，免得诸人关注的重心转移，绝没想到过自己还有看到来人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的一天。又怕来人知道内情后会串通一气，连招呼都不及打，不管不顾开口问询：“顾轻尘，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为了什么？”
“诸圣珠玉在前谁夸口精通，我辈不过借着四艺磨练本心。”顾轻尘才进来便被这通质问弄得一头雾水，惊讶于韩如玉失态至此，倒也顺口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