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恨毁天灭地,残忍的,丧失人性的。
桑路远问桑蒙为什么不告诉他,桑蒙沉默了许久,才跟父亲说:“她也很可怜。”
是的,梅若屏也很可怜,常年饱受丈夫的不忠和冷落,很容易让一个生活重心除了男人一无所有的女人发疯崩溃,有时候桑蒙也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是不是一家人都能过得好过点。
桑路远终究还是隐忍下来,他不能将梅若萍诉诸公堂,远山公司不能有这样的丑闻。
他只能将桑蒙送走,送到梅若萍无法找到女儿的异国去。
整整十五年,桑家女儿匿迹于人前,前两年桑路远还会在圣诞时前去探望,后来公司发展越做越大,桑路远越来越忙,对女儿唯一的关爱只有经济支持。
对这唯一的血脉,桑路远既存了对梅若萍的恨意难消,又难以抵挡自己的愧疚噬心。成年人的心魔,明知稚子无辜,却又忍不住迁怒。爱恨不得,越发不敢见她。
如今女儿归来,桑路远设想过很多种情景,如果孩子恨他他也很能理解,十多年不闻不问,不是简单一句想弥补就能挽回的。
他却没料到这个孩子温顺祥和,宁静如斯。
女儿安坐在他身边,身上毫无怨怼的气息,桑路远阅人无数,知道这种平静不是装出来的。
竟是个好孩子。
如今梅若萍身死,恩怨情仇尽皆消散,桑路远想,现在补偿这个女儿,一切还来得及。
桑家早已换了别墅。
许是老天爷补偿桑路远再无血脉,远山的生意蒸蒸日上,多年经营,俨然已是S城巨富之一。
家中仆佣亦是大换血,桑蒙放眼望去,眼前无一熟人。
她亦不拘谨,在桑路远的示意下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学业还好?该毕业了吧?”父女间的寒暄苍白得可怜。
“是的,已经毕业了。”
“工作就回国来吧,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就是远山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不用去给别人打工。喜欢做什么工作告诉我,我让徐进安排。”
“我在国外多年,只怕不适应国内环境。”桑蒙规矩地答道。
桑路远沉眸,盯着女儿清冷的眉眼。
“我的女儿,不需要去适应别人。”
桑蒙犹疑地说:“我会慎重考虑。只是我的圈子在美国,我需要点时间。”
“圈子也是可以培养的,”桑路远长叹一声,“我知道这些年对你疏忽了,我和你母亲恩怨一场,如今人死灯灭,前尘不提。我也无意为自己的责任开脱,亏欠你良多我也心中有愧。
你长大了,我勉强不得你。但是蒙蒙,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一切将来都属于你。过往缺失的我知道不能弥补,但是至少,以后你的生活我希望能为你安排好。”
这个父亲能这样苦口婆心倒让桑蒙一时心软,毕竟血脉至亲,其实桑蒙这些年也真的没恨过,没恨过曾经凌虐过她的母亲,更何况送走她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她的父亲,她更没有恨过。
只不过流年经转,她确实长大,不必再过分依赖亲情罢了。
桑路远又道:“风尘仆仆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晚上去爷爷家吃饭,长辈们都很挂念你。其他的,等你休息好再说。至少多住些时日,这个房子这么大,除了我,只有你是主人。吴妈,带小姐去她房间。”
桑蒙深感桑路远不愧是远山老总,不愧是她老爸,寥寥数语堵得她哑口无言,字字句句戳着她的软肋,她就是这么个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啊。
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桑蒙知道父亲是真的不许她再回美国了,她的护照被收走了。
桑蒙环视着这个房间,大且豪华,黑白色调,看得出一应用具都是新的,没有单身女孩卧房的温馨,倒如六星酒店套房的精致,连床上用具都是纯白色的。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落地后就去了墓园,桑蒙着实又累又困。洗了澡躺在舒适的大床上,闭目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回国本也打算多呆一些时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Chrissy。美国的朋友都在寻找她,她连电话都不敢开机。
桑路远强留她,其实也暗合她的心意。这里再陌生,毕竟是她生长的地方啊;那个男人再陌生,也毕竟是生养她的至亲啊。
何况,桑蒙承认,她真的太容易心软,但凡别人给她一寸余地,她也总想回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