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尽了。包厢涌起欢呼和娇笑,仿佛那杯酒就是这里的入场券,喝过了这一杯,她才算是正式进了这个圈。
方制片勾着笑看她。
多骄傲的骨头啊,多能熬的女人。可再如何能熬,她又岂能熬得过生活所迫四字,字字诛心喋血。
他扬起下巴眼神示意,很快又有人上前给她倒满了酒杯。
周潇洒蹙着眉把杯子搁在手边的台子上,看着方制片淡淡地说:“说了一杯就一杯。”
“哦?”方制片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肥腻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线,“周小姐,你这样公事公办很没意思。喝杯酒都这么小气,你让我怎么能放心地把工作交给你?”
言罢他冲蕾蕾招了招手,“蕾蕾,给周小姐看看你的诚意。”
“是啦。”蕾蕾眨巴眨巴眼睛,厚涂几层似能随时掉下粉的脸闪烁着矫揉造作的天真。她侧首对周潇洒甜甜地笑,“周小姐,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说哪,一个女人,人都已经到青楼来了,为什么还要假模假式地立牌坊?——她这是做戏给谁看呢?机会丢给你你不要,我可就要抢走啦~”
言毕,她浅浅啜饮一口杯中的酒,侧身吻上方制片的口唇。两个人竟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在沙发上忘情热吻起来。
周潇洒冷眼旁观着,心里翻江倒海。
若是五年前,怕是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她在五年后将有这般不堪的有朝一日。
“不愧是我们蕾蕾,真能干嗷。”
“吃不开还混什么娱乐圈?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天真。”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既不是单纯,也不是天真,是她在履行作为母亲的责任,是她在苦苦地守护着另一个小女孩的纯真。
“真热闹。”
一个懒懒的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来,如惊雷般霎时炸在她耳边。
即使隔了经年,这个声音仍熟悉至此,让她难以置信,更不敢去听。
“什么人敢败老子的兴……”方制片正骂骂咧咧着,一扭头肥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嘴巴也直打结,“姜、姜总……”
姜慎远怎么会来!
姜慎远,C国最年轻最英俊的商业传奇,娱乐业只手遮天的新贵,本国九成的影视传媒都是他的附庸。二十岁成了家族的主事人接手了家业,到如今整整七年,整个娱乐产业在他手中如日中天。但凡在娱乐圈混的,就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也不会不想攀他的高枝。
方制片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人微言轻,连见到姜慎远的机会都没有。在他的娱乐帝国里,他这样的制片人居于最底层,要多少有多少。
正装笔挺的男人自她身边擦肩而过,长腿交叠着在没人落座的沙发上坐下,西裤烫得熨帖,上装袖口银扣在迷离的灯下反射着微光,像一把银色的短刀,刺进她眼睛里生生地发着疼。他就端坐在那里,姿态优雅俊美,即便一语不发,也已显露出自小养在世家的气质显贵。
从头至尾,他不曾看她一眼。
视而不见。
姜慎远点了支烟,手指按了按眉心。烟雾袅袅里目光低垂着,语气也放得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流行聚众灌酒?”
周潇洒的目光落在他按在眉间的手指上。
——他很不悦。
十八岁那年,她闹脾气离家出走,被他找回来之后。他也是用手指摁住眉心许久,脸是如能滴出水般的阴沉。被他拦着大腿扛到卧室摔上了床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再也不复往日的温柔缠绵,吻粗暴地抵着她的唇舌撬开口腔长驱直入,大掌撩开了裙子边缘。
紧密相贴因而能感受到男人炙热而充满渴望的身体,她瞳孔的针尖缩成了小小的一粒。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另一面的姜慎远。不是温柔也远非绅士,而是一只白日里披着人皮文质彬彬言行有礼的野兽,在将要与她共度第一夜时才终于卸下了假面。
可是那个时候,想浇熄他的满腔怒火,只需要她的一颗眼泪。
……毕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她翘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此情此景在方制片看来又是另外一种意味。
一开口竟是一句调笑。虽然不明对方来意,方制片还是松了口气——听着不像是来找茬的,谄媚上了脸也上了字里行间,方制片一张油腻的脸近乎要被过剩的情绪挤得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