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霜勉强咽下口中的腥甜,长途跋涉加上方才一番打斗,重伤初愈的身体不堪重负,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疼痛,可身体的痛楚远不及他的所见所闻。
在闯入军营之前,他先去了后央边城,四处张贴的告示犹如一把把利剑,将他眼前的世界砍伐得支离破碎,他不顾精疲力竭的身体,试图靠近郡守府,几股熟悉的气息将他的奢望彻底粉碎,别庄的几名顶级隐卫日夜守在玉柏玄的周围,郡守府门口不断医官进出,她们脸上的表情让他愈加绝望。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今的身体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守卫,他看见离悦慌里慌张地进入郡守府,不消片刻又急匆匆地不知赶往何处,心如坠入深渊,能让离悦如临大敌一般,想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如今她果真是性命垂危。
他想不顾一切地闯入,彻骨的思念已经将他折磨得几近崩溃,凭着对她的思念,他才能撑过无数个被伤痛啃噬的漫漫长夜,可见到她又该说些什么,说自己也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她若是见到自己死而复生,真的能相信这一切只是多年前的一场阴差阳错?这些关窍该如何向她解释?万一气血攻心病情加重......即便她相信自己,消息肯定会立刻由隐卫传至黍阳,自己此时出现若被姬筱知晓,免不了又让叔侄两人生隙......
银白色的发丝如云天朗月撒下的寒霜,夜有霜的容貌已然引起了过往路人的注意,他披上斗篷,遮住自己的身体,几次挪动脚步打算离去,眼中恋恋不舍地盯着大门,明知无果,还是踟蹰了许久,终于踉踉跄跄地远去。
夜有霜的双眼深潭一般幽怨,“不管过程如何,你还是将她打成了重伤,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她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毫无意义,你也别白费力气救我。”
皇甫霏迟彻底投降,两手一摊,“一个个都来威胁我,方才离悦来过,我将救命的丹药交给他去救玉柏玄,你满意了吧?”想了想觉得有些疑惑,摸着下巴思索,“离悦说自己的丹药已经用了,玉柏玄的伤势果真如此严重,需要两颗才能奏效?”
“他的那颗,之前用来救我了,”夜有霜在雪崩之时身负重伤,离悦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喂自己服下,自己才能死里逃生,与其说他是为了救死扶伤,说到底,最终还是为了玉柏玄,他是怕自己死了,伤了玉柏玄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皇甫霏迟惊呆了片刻,想起刚才离悦的一举一动,懊恼不已,“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过。”
“你只说他曾救你性命,也没说他用丹药救的你。”
“有什么分别?”
“......”确实,又有什么分别,如今再计较这些毫无用处,皇甫霏迟到底是心疼弟弟,连忙赔不是,“消消气,你放心,有了我师父的丹药,就是掉到阎王殿,也给她拽回来,你好生将养,一有消息我肯定通知你。”
夜有霜知道自己已经耗尽了体力,想要再探边城无异于自毁,又不太相信皇甫霏迟,毕竟她之前隐瞒自己许久。
皇甫霏迟看见他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自己,无可奈何道,“你现在就在军营,何事能瞒过你,再说不是还有离悦呢么,你就安心调养,让玉柏玄一醒过来就看到白白胖胖的你。”
她自己呵呵笑了几声,发觉夜有霜对自己开的玩笑一点反应都没有,悻悻道,“你在觅冬生死未卜,她可是逍遥快活的很,你知不知道她跟后央的凤后姬墨旸也不清不楚,便宜好处都让她占了,受点伤算是对你的补偿。”
“她对旁人如何不干我的事,我只知道她为我付出了多少,她为了我与叔父反目,甚至要交出先帝留给她的兵权,你身为公主多年,应当知道交出所有的兵权意味着什么,换做你,”夜有霜盯着皇甫霏迟的双眼,“你肯让出太女之位,交出兵权么?”
皇甫霏迟有着一刹那的迟疑,想起离悦的那番表白,不说旁的,单说前齐借机挑衅,靖王率兵偷袭,若换做是她,绝不会轻易放过斩除逆贼的机会,放走了靖王等于伏低示弱放虎归山,想来她是怕杀了靖王,离悦便真的成了害死父亲卖国求荣的千古罪人......
还有孩子,她自己也有一双儿女,知道身为母亲对孩子的关注与疼爱,离悦深爱玉柏玄,怎会害了她的孩子?皇甫霏迟飞快地看了夜有霜一眼,这事还是不叫他知晓为妙,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