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属下只看到他一头白发。”
玉柏玄停顿片刻,声音在大殿中显得苍凉,“带他进来。”
玉柏玄举起手中的匕首,逆着阳光,匕首细长的影子将她的脸分作两面,一面骄阳似火,一面寒月如水,她自顾自笑着,“陛下稍等片刻,来了一位故人,估摸着陛下也认识。”
冉冉而升的红日在盛夏来临之前,飞跃红色的宫墙,照射出灼热的气浪,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氤氲升起袅袅云气。云气之中似乎有一抹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向水洼,身后还背着一只苇筐,顺着他的步伐在肩头轻巧地晃动。她坐在船头,逆着阳光看着他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面容,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只属于两人的天地。她猜想着苇筐里的物什,身后的小炉上的粥罐中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晚风吹过芦苇,带来草香与水汽,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甜香钻入鼻孔,阳光穿过琥珀透出流光溢彩的光泽,似梦如幻......
玉柏玄被排山倒海的乏累侵袭,依靠着门扇,滑坐在门槛上,梦中的容颜不曾改变,玉柏玄想要去抚摸随风而动的银色发丝,想要娓娓诉说自己刻骨的思念。直到无数次在她幻想中浮现的容颜,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忽然觉得过往皆化作尘烟,沧海已变桑田,曾经的耳鬓厮磨已变成如今的相对无言。
玄色的身影一闪,单膝而跪,“臣,觅冬二王子皇甫景沨,拜见韶阳公主殿下。”
玉柏玄缓缓起身,后退两步,揶揄道,“皇甫霏迟打算撕破脸了?”
夜有霜抬头望向玉柏玄,“只有皇甫景沨,才能名正言顺地与韶阳公主相见。”只有觅冬二王子的身份,才能从宫门踏进皇宫,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玉柏玄的面前,才能有资格陪伴在她的身边。
“你是皇甫景沨,那我又是谁?”不知何时,“皇甫景沨”再次清醒过来,不但不躲了,反而跳到两人中间,盯着夜有霜的脸瞧了又瞧,“你是人是鬼?告诉你,我才是觅冬王子,你胆敢冒充王子,来人啊,拖出去斩了!”他自顾自挥舞着衣袖,“给本宫准备笔墨,本宫要给母上写信,杀了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人,尤其是那个顾玖容,骄横跋扈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要把他大卸八块,顾玖容呢?你给本宫滚出来!”
玉柏玄看着疯疯癫癫的“皇甫景沨”,挥手示意殿外的亲兵将他带走,“阁下自称觅冬王子,可有证明?”
在被疼痛折磨的日日夜夜,他的脑海中全是她的笑靥,时而掩口偷笑,时而开怀大笑,弯弯的笑眼如同夜空中的明月,如木槿花瓣飞旋而落在湖面激起的层层涟漪。他用目光描绘她的发丝,她的脸庞,她的每一次呼吸,她的每一次心跳。
颈间露出褐色的皮绳,乌黑莹亮的光泽在衣领间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呼吸滑动在锁骨之间。
夜有霜动了动,缓缓抬起手,想要触摸朝思夜想的脸庞,玉柏玄用尽力气,侧身躲过,夜有霜的手停在半空,无声垂落,“珍珠。”
他的目光落在玉柏玄的颈间,她淡然一笑,“原来如此,王子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夜有霜从怀中取出一枚印鉴,双手呈上,“觅冬自始至终臣服后央,为表赤诚之心,以此为鉴。”
玉柏玄握住手中的印鉴,笑声愈烈,回荡在大殿之中。印鉴之上刻着的“镇国公主”四个字,鲜红刺目,这枚印鉴在她出门寻找甯蔚羽之时,交给了离悦,叮嘱他可在盖华质疑公主身份时使用。
“他使用印鉴出关,引领了一队打扮成后央人的精兵,欲偷偷混入边城,被臣截下,”夜有霜说的每一个字,夹杂着玉柏玄的笑声,在大殿之中听来让人头皮发麻,随着一道破碎之声,印鉴摔在地面上,碎块溅向四面八方,将光滑的地面划出一道道白色的伤口。
姬墨旸向前挪了一步,玉柏玄拭去笑出的眼泪,向他摆摆手,“无碍,这枚印鉴本就是仿造,真的在夜五那里。”
在她杀入皇宫之前,夜十日夜兼程赶回黍阳,将消息告知姬筱与玉柏玄。姬筱面露惊异,询问她为何将公主印交给他人,玉柏玄没有回答。
姬筱不再追问,静静地望着玉柏玄,玉柏玄依旧沉默,她心存侥幸,她还在等,等夜五最后的消息。
等来的不是夜五,却是同样的结果。等待,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时间的流逝只能带走残存的希望,无法改变让人无处可逃的残酷。蛊惑人心的似水柔情,揭去伪装之后暴露出的,便是伤人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