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自己是庶出,不得父亲喜爱,母亲也不得父亲欢心,母子都是卑微之人,在二房,甚至在整个曲家,都像是多余的影子。
而陆嘉月是家中独女,她父亲又仕途畅顺,祖上是西北名门大族,外祖更是曾官至翰林院大学士。
这样的女子,本就是他不该高攀,也高攀不起的。
可是心念一起,就像一颗种子,无声无息地萌芽,继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这种长成,是压抑不住的,即使刻意压抑,也会在不经意间迸发出来。
曲樟心里的幻想和期望正在一点一点的破灭,可是他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或许...陆妹妹她不会在乎那些...”
曲樟轻声说着,像是说给冯姨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冯姨娘笑了笑,“且不论她在乎什么,我只问你,若是让她在你和丁锐之间做选择,你觉得她会选谁?”
曲樟的脸,瞬间失了颜色。
*
窝在春棠居里好生歇了两日,陆嘉月才算是缓了过来。
又用着曲松打发人送来的一盒颜色乌黑的膏子,每日里搽在手腕上,倒是有些效用,手腕上的青紫已褪了好些。
只是这两日里,耳根却总不得清静,时常有人问她正月十五那晚,她究竟是如何走失,又如何自己寻回来的。
陆嘉月便只说是自己被那些赶着去灯船下抢钱银的人流给裹挟得失了方向,好容易解脱后,一路向行人打听着,一路自己走回来的。
至于曾被曲榕欺辱的事,她却只字未提。毕竟曲榕不要脸面,她还是要的。
而曲家的人都想着她是初到京都,自是人生地不熟,那晚街市里人多拥挤,难免也会出现意外,因此便都就信了她所说。
*
这日已是正月二十,年也算是过完了,孟氏便帮着四夫人方氏收拾查点过年时所用过的一应摆设物件,归入仓库。
午后,三房那边忽然起了动静,春棠居的小丫鬟们好热闹,便跑去悄悄打听。
回来后在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议论,陆嘉月一问,才知道是郭嬷嬷偷盗之事终于发作了出来。
如前世一般,三老爷曲宥大怒,本欲将郭嬷嬷送官治罪,在二小姐曲茜求情之下,曲宥便命人将郭嬷嬷打了几十板子,连同从犯碧绫,一起发卖了出去。
因郭嬷嬷向来自倚是曲茜的乳母,总不把寻常丫鬟婆子放在眼里,又爱搬弄口舌,挑拨是非,在曲府里很不得人心,故而她这一去,可谓是人人拍手称快。
桔香便对柚香笑道:“那郭婆子打你的一巴掌,可算是有人替你百倍地还回去了。”
柚香自是高兴,心头一口郁气,到了今日才算是舒解了。
*
傍晚,陆嘉月去见曲松。
曲松才自通政院衙门回来,换过了衣裳,在里间坐着喝茶,徐氏带着丫鬟们在外间厅堂里摆晚饭。
里间并无旁人,陆嘉月便将带来的文房四宝递给了曲松。
曲松看了一眼那文房四宝上贴的状元楼的签识,不禁微笑:“妹妹先别说话,且让我猜一猜,可是想要托我将这一份礼转送给国舅爷。”
陆嘉月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去。
这几日里她一直想着要如何还丁璨这一个人情,毕竟如果不是他出手解围,她都不敢去想自己还会被曲榕欺辱至何等地步。
然而丁璨身份尊贵,不管她送什么礼,只怕他都不会当回事,况且自己身边一时也寻不着什么稀罕物件,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从江南带来的状元楼的文房四宝,还算勉强拿得出手。
礼有了,却始终编排不出来一个合适的送礼的借口。
自己正为这借口犯愁,犹豫着是否要将那晚实情告诉曲松,谁知自己还未开口,一听曲松这话音,竟像是心知肚明似的。
不用再为了一个借口而苦思冥想,陆嘉月虽觉得难为情,却也不由得心头松快。
浅浅一笑,道:“原来哥哥都晓得了...”
曲松颌首,笑道:“我自然是晓得,如若不然,怎么会替他将那一盒化淤膏拿给你用。”
说着,见陆嘉月脸上红得厉害,知道她是因被曲榕欺辱一事而感到难堪,不由叹道:“哥哥面前,你还怕什么的?不管什么事情,告诉哥哥,哥哥自然都是向着你的。”
陆嘉月不禁又想起那晚的情形,心中只觉委屈,眼圈儿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