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屋外的蛐蛐声都弱了很多,梁自清却起身披上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小心翼翼地关门,生怕将床上的傅朔惊醒。
站在楼梯口深呼吸,她已经疼得睡不着觉了,伸手在膝盖上摸了摸,这点毛病到底怎么能好啊。
还没等她下楼梯,屋外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这腿果然是被钦天监还要准。
到驿站后面的厨房要了一盆热水便在后院找方巾烫起来,热气一点点钻进膝盖,上面触目惊心的疤被她按在手心,好在这阴天下雨不是常事,不然她跟废人有什么两样?
“将军怎么也在这儿?”
梁自清回头,这人还真是奇怪了,她走哪儿她跟哪儿。“你没睡?”
“睡了,起夜而已。”黎梓殊伸手打了个哈欠。
梁自清点点头没想再搭话,摸了摸方巾有些凉,便拉过水盆把方巾放进去浸了浸热气,黎梓殊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腿上的那块疤,手捂着嘴,眼神在梁自清的脸上和腿上无缝切换。
“别看了,上去睡觉吧,明儿还赶路呢。”
谁知道黎梓殊非但没走,还拉过一边的凳子坐下了,“我帮你吧。”
梁自清倒也没拒绝,便将方巾给了她,两人坐在一起也不说话,黎梓殊不问,梁自清不说。
终于腿上的痛感轻了些,梁自清才阻止了黎梓殊频繁换水的手,“之前一直没时间问你,知道梁盛平是女人有什么感想?”
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的缘故,黎梓殊忽然想把心里的话往外倒一倒,“想要嫁的人忽然不能嫁了。”
梁自清轻挑眉峰,“嗯?你喜欢梁盛平吗?你都没见过他。”
“喜欢未必需要见过,虽然不认得音容笑貌,但真的打起仗,我一定能认出来。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呢?”
“后来跟你交过手,忽然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在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心很冷。后来知道你就是梁盛平将军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托父亲拒绝的婚事没有几十桩也有十几桩,往后怎么做人啊。”
梁自清的笑带着些许歉意,“那你为何现在忽然来参军?不觉得这样更嫁不出去?”
“本来就嫁不出去了,怕什么?”这算不算另外一种形式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再说,既然不喜欢你了,我也得跟你一样做个大将军,受人景仰,做个起码对富渊有用的人。”
黎梓殊是个好姑娘,梁自清当时的心是这样觉着的。
“你看到的那块疤,就是在你我军武大赛时说起的那场战役落下的根,水太凉了膝盖受不住。所以你不怕吗?长得这么好看,浪费了。”
黎梓殊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个年纪做的决定,一倔就是半辈子,拦不住的。
“梁梁!”后门口忽然传来的声音,焦急又担忧,直冲着梁自清跑过来。
终究还是把这人弄醒了,“我没事,就是下来——”
“还没事!你没事会瞒着我吗!”傅朔蹲在地上手掌捂在梁自清的膝盖上。
梁自清尴尬地看了一眼还坐在凳子上的黎梓殊,手指戳了戳傅朔的胳膊,“黎梓殊还在这儿呢!”
傅朔这才想起后院还有一个人,“黎姑娘,夜深了,你快去休息吧。”
黎梓殊走后,傅朔一掌拍在她脑门,“这种事情你不叫我叫她!也不怕给人姑娘累坏了!”
“我不是怕你累坏了吗?”梁自清没个正经,把腿放下来轻轻拍了拍膝盖,“你看,这不是挺好的?”
傅朔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把人拉进怀里,“醒过来身侧无人,我都要吓死了。”
春日里的风夹着雨中的水汽吹进人的心坎,莫名觉得腻腻的,却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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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齐整的军队便向城外离去,而在他们离去没多久,一队商队进了彭城的门,肖想带着一众镖局的手下押送慢慢十车的箱子住进了驿站。
“掌柜,要三间房。”
掌柜刚送走各位军界大佬,便迎来了熟客,他笑着弯起一撮小胡子,“先生来的真是时候,但凡早一点这房间是一定没有的。”
“早一点?”肖想没太懂这话。
“对啊,”掌柜拿出登记名录将箫先生三个字写进去提了三间房的钥匙,“昨儿个来了一群当兵的,好像是去郢禺,也不知道郢禺那地方到底怎么了,老百姓往外跑,当兵的往里跑,真是邪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