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漪本就不是个委婉性子,也不和她拐弯,顿了顿继续说,
"我也知道嬷嬷原是打算认了锦芝做干女儿,将来好有个人可以伺候您终老,原我见锦芝做事沉稳,人乖巧,也有意提拔她,让她不过三年就做了这磬漪苑的大丫鬟,也是希望她别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
“只是,马车一事,我虽不再怪她,可心里却不敢再信任于她了,也不愿您再认她做干女儿。”
方嬷嬷闻言脸色顿时一白,隐隐还有几分惨败。
她确实是要把锦芝认干女儿的打算的。
在做奶嬷嬷以前,她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因为是个女孩,被丈夫嫌弃,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酒醉的丈夫不小心摔死了。
女儿死后,她痛不欲生,之后便去衙门求了官老爷作主,和丈夫和离了。
说是和离,可因了这个世界对女人的不公,她算得上是净身出户,无奈之下靠着讨饭来到了这京城投奔远亲,然后被介绍到侯府,做了姑娘的奶嬷嬷。
这些年来,她也是真的把姑娘当女儿般疼的,可主子毕竟是主子,她便是想多亲近,有个视女儿如珠如宝的二夫人在前,姑娘便不可能真的像她女儿一般和她亲近。
可锦芝不同,一个同她女儿一般可怜的孩子,乖巧,懂事,进府后比姑娘还依赖她,这无疑不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她时常想着,若是她亲生女儿在世,怕也该是这般的,加上她老了,也想将来有一天老了,有人给她端茶送水,待她百年后,有人给她烧点香火,所以才会有了这样的心思。
可没想到,她的心思竟是早被姑娘看出来了,而如今,因为锦芝犯了错,姑娘还不同意了。
“姑娘,锦芝她也不是故意的,”方嬷嬷吞了吞有些干涩的喉咙,鼓起勇气再次求情道,“您看在老奴的面上……”
“对,她可能不是故意的,可我却几乎死在了外面,”
季漪打断了方嬷嬷的话,声音也透了几分冷,“我让锦芝去找马车,是因着她一向做事沉稳,可她办的事,却比锦月还不如,我不禁怀疑,她平日里的成熟稳重,都是装的,实际只是个遇事便慌得不知分寸的,如此,那她平日的乖巧又是否是装的。”
方嬷嬷闻言,脸上顿时半点血色都没了。
季漪看着,念及她到底真心实意照顾了小季漪多年,语气又缓了缓,“我自小便是您瞧着长大,您待我若亲女,我又怎么可能看着您后半生孤苦,只是为您养老之人,马虎不得,再多看看,若实在没有称心的,我也会安排好,让人为您侍奉终老。”
“姑娘,”
方嬷嬷没料到季漪会说出这番话,嘴动了动,声音已经带了丝哑意,脸上还添了几分挣扎羞愧。
“好了,嬷嬷,我有些困,想休息会儿,您先下去吧。”
季漪言尽于此,不愿多说,人也撇开了脸不再看她。
方嬷嬷嘴唇阖动了两下,终是再没能开出口来,她立在原地半响,才颓然离开了,腰背微弯,步伐沉重。
——
锦芝被两个婆子强行带走,她虽然怕,却并没有太大惊慌,毕竟之前她去请罪,因为方嬷嬷求情,姑娘已经她饶过了她,这事也已经过去了。
她以为,便是夫人那里要罚她,只要方嬷嬷及时找了姑娘过去,她也不会有事。
可没想到,她到西院后,还没有见到夫人,便被那两个婆子强行押在廊下跪着。
她身上也就穿了身薄袄子就被婆子架了出来,如今这廊下寒风刮着,飘雪飞着,没多久她身上就落满了飞雪,那雪水浸入衣裳里,直把她浑身热气吸了个干净,没多久身上就冻僵了,连牙齿都被冻得直打颤。
就这样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她也没等到姑娘过来,她心里渐渐地失了冷静,惊怕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又听到来扫雪的丫头议论了那背主的烟柳被季源抓住,被季源用了那衙门的刑惩审问,到最后母女两人害怕得凄惨自缢,尸体高挂房梁一事……
锦芝到底还是个才十六的丫头,三年前被小季漪救下后又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的,哪里经得住这番一冻二惊三吓,当即被吓得差点失了魂。
等她再被两个婆子像拎货物般拎到董氏面前时,她跪在地上,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原本小脸上的血色也退了个干净,白得像鬼一般,还隐隐透着青紫,至于在路上想好的措辞也早被她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