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无陵仿佛早知道她会来，此时禁地缓缓升起一道迷障，本是左安轩用来防御外侵的，却是让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迈开步子就想往她那儿走，还没到一半，跟着赶到的狐王顾望极护在顾清浅前面，而姜洛，拉住顾清浅往后一退，俨然袒护的模样。
左无陵的步子立时僵在那里。
左安轩怎看不出其中的来龙去脉，死死压下心头的惧意，猖狂地笑道：“哈，真巧，都到齐了啊！”
顾清浅望着左无陵冰冷遥远的脸庞，极力想停止自己脑中不断涌现的猜测。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仍旧僵硬跪在地上的左无遥，她想，此时在场众人众，或许只有他能体会自己的心情，那种为了一个人拼命去追寻，最后发现那人并不需要的心情。
她的所思所想，似乎也在左无陵的预料之中，不去顾及左安轩嚣张的挑衅，他环顾四周，从每个人的神色逡巡过去，最后停驻在姜洛身上，他开口，问的却是顾清浅：“你真的……与他……成婚了？”
尾音中浓浓的疑惑，好像孩子刚醒来时带着困意的张皇，连左安轩都一时愣住了。
“……”
左无陵往后一退，脚步似乎有些虚浮，身后的虚子意险险扶住他，看着他不再朝任何一个人相望，只是浅浅垂眸，目色如枯井。
“是啊，从我恢复神力开始，我便知晓一切了。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想救左无遥的命，我定然不会让他有事。可是，你怎么能，在对我说了那番话后，还是不要我了。”如控诉般的话，出自这位创世以来便与天地同在的神尊口中，真真让在场的人都恍惚了几瞬。
而此时的左无陵，仍沉浸在刚刚与凤后姜疏涵的对话中，她口中的顾清浅，为求一个真相，为救一个左无遥，就把他独自抛在寒风冰雪之中，即便左无遥如何解释，他竟什么也没听进去。
抽左安轩的那鞭，是抽他话里话外的火上浇油；她来了，他便只想靠在她边上……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知晓了前因后果的某个层面，但唯独他，思维仿佛远远落在后面，迟钝地停留在仅三个步骤——顾清浅进来前，顾清浅进来时，顾清浅已经嫁给别人了。
曾经何时，少年时的左无陵便幻想过自己与顾清浅成婚时每一种可能会有的场景，或浪漫，或荒诞，或不同寻常，或感天动地，但总是忘记了，走向这个场景的路途实在是很遥远。
每一次倒推着想一遍这一生，他心上便会有种隐隐的满足，比如成婚前她会是如何答应嫁给他的，答应嫁给他前会是如何同他告白的，同他告白前又会是如何与他朝夕相处的，推完一次，就觉得现如今一步步，快了，近了。
直到那夜她口中的喜爱，左无陵以为，终于到了倒数第三步了，那时他竟然还有一瞬间想着会不会太快，朝夕相处的日子会不会不大够，只是一想到后头的两步，又觉着自己太慢了……
“真相到底如何，我给你看便是。”话音一落，左无陵连个动作都没有，原本沉默下来的左安轩痛苦挣扎起来，一股神力从他身上喷涌出来，在整个禁地四散开来，威压让在场的众人一时屏住了呼吸。
姜疏涵愣了愣，想靠近左安轩，却被他嘶嚎着一把推开。直到神力散尽，左安轩本俊逸的面孔仿佛一下子苍老下来，微弱地趴伏在地上粗喘着。
他喃喃道：“涵儿……”
弥漫在半空中的神力，仿佛听到什么召唤，在空气中旋转起来，仿佛有人熄灭了灯光，四处黑暗下来，只留这股力量的光华在旋转中，给众人打开了一扇扇门。
少年时的左安轩，在凤族王室中，只能算是个极为不起眼的存在，门内的他被另一群少年围着，被嘲笑着无法幻形飞翔，因为混血，他生来就是残缺的那个，被嫌弃时，他跟着起哄的笑声一起，尴尬地挠挠自己的脑袋，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后头传来厉喝，一个穿着金袍男装的少女用拳头，把围着的人一个个轰走。来人正是同样年少时霸道非凡，被龙族上下宠出天际，被各族传道有失淑女风范招惹不起的大公主殿下——姜疏涵。
因为无忧山那时不收女弟子，因此姜疏涵便穿上男装混入山门，也正是她开创了先例，之后的女弟子才慢慢被收进来，包括后来的顾清浅。
“你怎么任由他们骂你啊？”姜疏涵气得拳头往左安轩身上招呼了几下，左安轩依旧笑笑，只是颇为疑惑，明明是仗义相助，怎么连他这个被骂的都要一起揍，可她后头的话，让他知道，自己被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