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走廊,到中庭去仰头看着映在湛蓝天空中的枯枝,呼吸了一下新鲜凛冽的空气。
冰凉的气息在他的胸肺间弥漫,让他觉得寒冷,又觉得清醒。
不知为什么,这触目所及萧瑟的一切,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未染。这么冷漠,这么令人不适,可又这么美好。
他回头去看未染,而她已经被护士指引着去消毒,大概是要进入ICU陪伴程嘉律了。
他没有跟进去看,何必做这种让三个人都尴尬的事情,嘉律都这样了,把未染分给他一点点又怎么样。
他又抬起头,看头顶的枯枝去了。他想看看那上面的嫩芽长得怎么样,是否能在明年长出最茂盛蓬勃的枝叶来。
方艾黎靠在疗养院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头顶。
疗养院的落叶树在冬天一片光秃秃的。灰蓝的天空在树枝上显得压抑而沉重,像是蒙在她头顶逃不出去的帐幔。
裹着皮草的张羽曼,一进疗养院就看到护士陪着方艾黎在晒太阳。她满脸堆笑地走过去,貌似关切地在她面前蹲下:“方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精神看起来不错呀。”
方艾黎慢慢抬起眼皮瞥了她一下,没有理她。
张羽曼对护士投以笑容:“我和方总聊一会儿,可以吗?”
护士乐得走开,远远走到旁边屋内玩手机,只偶尔隔窗看她们一眼。
张羽曼在方艾黎身旁坐下,交叉起那双穿着紧身皮裤的腿:“方总,准备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啊?我说你也在这儿躲了不少时间了吧?”
“躲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我以后的思路。”方艾黎嫌恶地看着她那满是风尘味的坐姿,冷冷说道,“毕竟方氏这次的大劫是躲不过去了,就让我那些堂叔堂伯抢夺剩余的汤汤水水吧,也让他们去头痛怎么收场好了。”
“啧啧啧,所以我就是佩服方总您呀,把家族企业搞死了后,一转头就装病住进了疗养院,多潇洒多利落呀。”
“方氏沦落到今天,你也有功劳。要不是你死乞白赖来劝我用你妈那张破配方,我们会这样雪上加霜?”方艾黎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哎呀,这哪是我的问题啊,这明明是颜未染从中捣鬼,害了我们!”张羽曼无辜地眨着那眼影浓重的眼睛,“不过按照方总您的指点,我昨天晚上跑了程博士的实验室一趟,你猜怎么着……”
方艾黎见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那原本鄙夷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喜:“你拿到新配方了?”
“这倒没有,那电脑加密的,我怎么都打不开。后来我想把它硬盘给拆出来时,又倒霉遇见了回来的程博士,差点就脱不了身了!”张羽曼洋洋自得地翻个白眼,把手机拿出来,炫耀地说,“不过我录下了我们当时的对话,程嘉律已经承认了,确实有完善后的配方!”
方艾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这是?”
张羽曼调出一段录音,脸上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让方艾黎在心里暗翻白眼,但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被录音的内容吸引走了。
先是张羽曼凄厉笑问:“我妈白纸黑字写着委托你修改配方,你又遵守了吗?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你现在不交出来,就是违法的!……程博士,我知道你的研究有进展!你既然和我妈签过委托合同的,肯定尽心尽力帮她完善了,你是有修正后的配方的,对不对?”
然后是程嘉律脱口而出:“缺陷确实可以弥补,但我们的成果,与你无关!”
张羽曼得意的声音:“所以程博士,你接受了我妈的委托,修正了配方!但你却不肯将成果交给我,反而让颜未染故意设局,拿了那张有缺陷的配方害我!你是和我签的合同还是和颜未染签的?你一意维护和我妈并无关系的颜未染,反而来害我这个遗产的法定继承人!”
方艾黎听到这里,让她停了一下,退回来,再听了一遍。
她的脸上露出兴奋又狠戾的表情,混合在一起,使整张脸都显得扭曲:“张羽曼,你还挺厉害的,你妈当初和程嘉律研究室签订的合同,你找到了?”
“废话,老娘是谁,方总您一点拨我就去找了,果然在遗物里,颜未染那个蠢货居然没有销毁它。这不,我一出马就挖出那些人的龌龊心思了!”张羽曼那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要上天了,“方总你就瞧好吧,老娘这回,肯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