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指着雪地里的那一片翠绿,歪着脑袋问道:“竹子,能砍吗?”
公子乐一愣,但瞧她这扑闪大眼,满怀希冀的模样,想也不想便答道:“能啊。”
寒冬腊月,伯陵挽着衣袖,在雪地里伐竹。
他肤色白净,鼻头一下子就被冻得通红,可看小姑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又暗觉好笑。
到后来,他竟也是好奇不已,瞧着林晚并非是在玩闹,不知她最后能捣鼓出个什么来。
伐竹还不算,小姑娘让他将棵翠竹截成小段,他也都照着做了。
林晚有些费力地抱着堆竹筒,本是想自己去清洗的。
公子乐怕她冷,便道:“让伯陵去。”
林晚仰头看着伯陵,犹豫了一会还是摇摇头:“伯陵哥哥洗不干净的。”
忙碌了半天还被嫌弃,伯陵又好笑又无奈,想板着脸假装生气,但被小姑娘软绵绵的“伯陵哥哥”一喊,又什么气都没有了。
公子乐同样忍俊不禁,说道:“那我来吧。”
林晚倒是未嫌弃他,看他卷起衣袖,自己便也跟着蹲在一旁,看公子乐将一堆竹筒洗刷得干干净净,最重要是万不能有木刺的。
公子乐瞧她这不放心督工的样子,笑道:“晚晚是想干什么?”
“做饭。”林晚说,“竹筒饭。”
姜寿有些迟疑了。
公子虽向来宽待仁善,可这般宠着一人,还真是头回。
只不过小孩子的玩闹总该是有限度的。
眼下这情状,城内城外不知多少人冻饿丧命,何况这粮食与肉还是公子……换来的,珍贵难得。若就这般被糟蹋了,委实可惜。
公子乐却还是笑笑,对姜寿道:“无妨。”
说的倒不知是米肉无妨,还是只要小姑娘高兴,其他一切就都无妨了。
林晚将米和清水放进竹筒,又添上几片腊肉和少许盐巴,将竹筒封死了放在火堆上烤。过了会竹筒外层瞧着有些焦了,她便让伯陵把它劈开。
伯陵三人从未见过这般新奇的做法,尤其姜寿,本是不怀任何期待,谁想那竹筒一开,米饭、竹叶清香扑鼻而来,饭粒上蒙了薄薄一层腊肉的油,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四人一猫分食了几筒腊肉饭,姜寿有感于怀,想着他们公子落得如斯境地,这竟是许久以来吃得最为可口的一餐了,眼角不禁爬出老泪。
至于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姜寿假借被烟熏了眼,偷偷拭泪。
公子乐瞧见了,默不作声,却对林晚道:“晚晚,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做法?”
无论进食还是说话,他俱是仪态优雅,此时这般一问,林晚正愣怔,火里爆出一串连续不断的噼啪响,带出成片火星子,震耳欲聋。
小白猫直接被吓得炸了毛,“嗖”一下蹿得没影。
林晚也是陡然被吓一大跳,下意识便捂住脑袋,小小的身子往后仰。
公子乐将她揽到怀里,拍着她幼小的背柔声安抚:“别怕。”
不过是几个空竹筒不知何时滚进火堆,一不小心就成了“爆竹”了。
林晚惊魂未定,对着他好看的眉眼连连点头,附和道:“爆竹声中一岁除。”
公子乐微觉讶异地挑眉,这句话,也是他不曾听过的。
这孩子……甚聪慧。
“是啊。”他笑道,“过几日都城有傩戏,晚晚,可要去看?”
这一下,却是姜寿与伯陵都惊讶地看过来。
公子乐有个容冠天下的名号,不少人都想慕名一见,甚至有许多不远千里自别国奔波而来的。
他自己却向来是不喜,即使齐王从未限制他在临淄城内的行动,他也深居简出,极少离开公子府。前些日子外出已是无奈,听现下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带晚晚一起出门。
林晚是想要公子乐时常出去走走的,自然不会拒绝。
这个年代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春节,每年末驱鬼辟邪的傩舞,便算是后世除夕的发蒙。今年临淄遭逢雪灾,大齐的国傩便办得格外盛大。
这一日齐王宫前声乐阵阵,大傩之礼浩然如山岳,观礼之人以万计数。
林晚本是由公子乐抱着的,可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人挤人之下便不免有些气喘了。
林晚便下来自己走动。
她人小,跑得又快,瞧见哪里有趣,便往哪里乱钻,一下子就不见了影。
公子乐心下焦急,忙令伯陵四处去寻她。
林晚却还浑然不觉。
她跑到人群前头,猛一抬眼瞧见一戴鬼面之人,咧着血盆巨口,双目瞪若铜铃,两手还蜷曲成爪,冲她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