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请”、“愿”、“赐”,哪怕更多的谦辞,也改变不了一样事实——他说出的话,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哪怕是女帝。
林晚并不指望他看在姬连城的份上,就能宽待自己数分。
被拽出女帝寝宫大门的时候,她甚至怀了鱼死网破的念头,止不住地对他拳打脚踢。
天际星月很明亮,灯火辉映下的皇城,也很明亮,但林晚却看不见他面具遮掩下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冷硬的下颔弧度与削薄的嘴唇。
他一把撅住她的双臂,她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痛得他都龇了下嘴——她从来都非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柔弱。
大巫祭也恼怒了,直接将人抓进怀里,打横抱着往前走。
路过的宫人、侍卫们,不小心撞见这一幕,都慌乱地垂头,却未能忍住惊讶,再谨慎地悄悄看第二眼。
林晚此时满心的“大仇未报身先死”,终于忍不住哭了鼻子,她也没力气挣扎了,任人宰割地靠在那讨厌的怀抱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
察觉胸口的湿热,大巫祭体态微僵,他又走了几步,终于是把人放了下来。
就着月色,那人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谴责地瞪着他。
大巫祭:“……”
他抿了下嘴唇,道:“走吧。”便先往前走去。
林晚哭够了,边抹眼泪边抽噎着跟在他身后。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恶狠狠地想。
·
要杀大巫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并不仅是各地刺客们统一得出的结论,更是林晚亲眼见证过的真理。
因为此,她上辈子的竹马叶残阳同学,还被她划作了史上最坑爹的卡牌,没有之一。
叶残阳的特殊能力,是很玄乎的一个叫作“梦想成真”的东西。
林晚想了很久也没明白,他的特殊技能为什么会是这个,莫不是自己过去对他许了太多愿的缘故?
后来她才醒悟,但凡是她的心愿,他总会尽力去实现,小时候是如此,长大了也是,甚至当她十六岁生日时,指着叶飘涯对他说,“我要他”。
最后一次例外。
那是夕华临死前,那个时候她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只是被大巫祭关了禁闭。
她唤出叶残阳来,对他许愿:“我要大巫祭去死。”
叶残阳双手抱臂,单足点地立于半空:“我办不到。”
夕华着急忙慌去翻脑海中的“图鉴”,关于“梦想成真”的作用详解,也没列出哪种情况会失败啊!
“因为,你不爱我,从来不爱我。”叶残阳对她说完,便好整以暇地消失了。
夕华呆站了半晌才缓过神,暴发出一句“你大爷的”。
·
大巫祭将人带回巫祭阁,阁中通明的灯火将她脸上神情映得纤毫毕现。
她这一会儿倒是没再哭了,只是一双眼睛还红肿着,像极了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小兽,气鼓鼓地瞪着他。
“因何恼怒?”大巫祭问她。
林晚擦了把眼睛,学着他那模样冷嘲热讽:“不过是进了一趟宫,就成了人家的奴婢,换了是大巫祭你,莫非还能够高兴不成?”
“不愿伺候我?”
“你说呢?”
“那我伺候你吧。”
林晚:“……”
林晚:“??!!”
大巫祭命人打来水,亲手执了热帕子替她擦脸。
那与宫婢们伺候时的手势完全不同,他一手按着她的后背,一手在她脸上擦拭着,重点按了按她的眼周。
林晚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个人的巫法实在是太厉害。
她从小就很凶,还爱蛮不讲理地哭鼻子,除了姐姐,也就师父这样给她擦过脸。
她眼窝处一片酸酸热热,好像还有些舒服,这样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大巫祭很满意她此时的听话。
她的一头青丝披散着,他去得急,她本就没来及擦干,这会儿也不知沾的是水还是泪,一绺绺的黏在雪白的颊侧与脖颈。
他取来一块干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头发。
那指腹似无意地摩挲过她颈项时,林晚才一个激灵把人推开。
这家伙什么毛病?日常爱好伺候人?!
大巫祭也不恼,被她推得倚在榻上,靠坐半晌,才散漫地解开自己的头发。
本就是半束的青丝,发冠一取下后,长发便如黑瀑般逶迤而下。
灯火映照下,那一匹墨发黑缎似的顺滑柔亮,懒懒散散地铺陈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