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和煦,又夹了一片瘦肉给我,分外自来熟。“我不喜欢吃瘦肉,而且戴过牙套,瘦肉卡牙缝,你的肥肉可不可以给我吃。”
我抖掉了他夹来的瘦肉,并且一调羹打飞了他企图伸过来的餐具。他把地上的调羹捡起来就着衣服擦了擦,继续若无其事用饭,他见我将肥肉都嫌弃地挑在一旁,便嘟哝道:“你又不吃,还不给我,浪费也不给我,太倔了吧。”
“我的东西,我有权选择处理方式,既然知道我脾气坏,不跟人相处,识相一点,端起你的盘子,左右随意。”
他愣了一下,赖皮笑了,“那这位置总该不是你的,我也有权坐吧?”他咧嘴的样子像一只呲牙的大嘴猴,他问道:“你怎么不爱笑呢?平常清清冷冷的,不怕把自己给憋坏啊?”
我不太耐烦,“我如果爱笑,你一定又要问我,你怎么这么爱笑呢?”
“以前我以为他们孤立了你,现在我发现是你孤立了所有人。”
“蠢货,是我远离了那些傻缺。”
他说一句我总能将他堵死一句,他渐渐没了话,终于还我一片清净了。我和后桌虽交集浅浅,但记忆有些深刻。
隔几日,九一八事变纪念日,省城里拉起尖锐刺心的防空警报,听着那一阵儿一阵儿的警报响起,心头慌慌的,虽不能亲眼目睹祖国历经沧桑的过去,然防空警报带给了我身临其境的惶惶感。
全班站起来默哀时,一个绰号叫大马猴的男生仍在最后面嘻嘻哈哈,没有丝毫敬畏心,始终沉迷于自己讲得低俗荤笑话。
除了班主任几声提醒,没人制止他,甚至有废物与他同流合污,笑啊,闹啊,在这肃静庄重的气氛里,他们脸上却盛开比鲜花还要灿烂的笑容。他们也许根本不明白何为九一八,又为何要纪念,为何要默哀。
我转过去对他们说,把你们的嘴闭上,把你们瘫痪抽筋的丑脸给控制好。
其他同学纷纷看了过来,大马猴似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看了看同学们,迅速挪几步过来,抬手响亮地扇了我一巴掌。
班主任气得连拖带拽将大马猴拉出去之前,后桌已先制住了人。
我当时没有立刻还手,直至防空警报响完,默哀结束以后。见窗外的大马猴不知悔改,拽模拽样推搡着班主任。我提起一把椅子出去拼命地砸他,为了九一八事变里的中国亡魂,为了老师被践踏的那份尊重,也为了连爷爷也舍不得动我一下,而遭受渣滓的那一巴掌。
大马猴疯了似的扑上来揍我,我何曾怕过谁?也不要命地撕打他。
班里统共几十个男生,除了后桌和班主任,没有一个上来拉架,皆一副看好戏的态度。他们差不多都是一类的蛆虫,一起孤立我,编造我克夫,时时开玩笑恐惧的将我推给彼此做老婆。这其中有偷拍女生换衣服的,进女厕所的,嚣张抢钱的,嘴里说要捅老师的。我并不觉得不合群的我是异类,只是身处混浊的环境,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相处,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自身的坚持而被上放到我想要的环境里,那些人也会像泥垢一样被漏网过滤掉地下道里,流入更黑暗肮脏的地方。
然而这么一架,落实了我坏脾气的外号。一位高姓女生甚至谴责我思想极端,不能理解我以暴制暴。老实说我也不理解默哀时她不制止大马猴嬉笑,事后不去谴责他,而是马后炮来与我说教。她想要说教,监狱里一排排罪犯多的是,谢谢她,请放过我们当事人。
我愈加凄凉了,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和粗暴的我做朋友,平常也不敢和我多说一句话。
至于大马猴的后续有些戏剧化,他跟我打完这场架,又在学校里施暴和后桌打了一架,加上之前有几次聚众斗殴的案底处分,他在我的盼望里顺顺利利的被学校无情开除了。
我热爱母校。
后桌那一次的恩情我记下了,愿意以友好的态度同他做朋友,并且餐盘里从此以后的肥肉,尽数赠予他。然后我得知,他初中因为戴昂贵的牙套被没见过世面的同学孤立过,绰号钢牙哥。换了新学校,终于摆脱了厌烦的绰号,他也不喜欢跟俗不可耐的大众相处。他向我普及了牙套的好处,喜欢将整齐的一排牙露出来给我欣赏,刷一下笑得格外标准,那洁白的八颗牙真真儿闪着光亮。
整牙这样的小整形,使我联想到八喜曾经吵闹着要整容,她从一个时髦的魔都人那里听来整容这件神奇的事情以后,向家里闹了有两年了,而这个寒假里,竟不想她果真大胆做了整容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