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_作者:李庸和(84)

2019-03-27 李庸和 校园

  忍春的生命几乎快流失了,他们急慌慌地冲病房外面喊医生喊护士。

  我转过去,大脑空白地望着窗户外面阴沉沉的天。

  我爹回来以后一把扯住我后衣领,将我的头仓促按到了病床上去,他在我耳边赶命似的大喊,喊她,快喊她!喊呀!!爹求你了!!

  他的哭腔里是极度卑微的乞求。青子也焦急捏住了我的手臂,一下紧,一下松。

  我愣了下,哆哆嗦嗦也打着冷颤,眼前她垂死的整张脸就在我眼前,那被泪水沾湿的沟壑,好像背阴山蜿蜒的荒凉地域,一股阴冷的死亡气息正在腐蚀那张失温的脸。她竭力睁着空洞洞的眼睛,想要看清什么。

  我嗫嚅嘴唇,轻轻低喊了一声妈。青子也一齐喊了她,妈。

  她眼里最后的柔和一瞬集起,又顷刻散去。

  我下意识笑了,看着她,又呆了几秒,一种复杂的情感随之牵扯住心脏,使我隐隐作痛。

  病床上形似老妪的她,瞳孔逐渐涣散,但她努力翕动着起皮的唇,嘴微微一张,嗌了一声儿,人便没了。

  而后,病房里便只剩下他们呜呜悲泣的哭声,渐大渐小,飘飘忽忽。

  忍春去世以后,良旌也风尘仆仆赶回来参加丧礼了。李东九那几人得知这则消息后不以为然,只以为我在开不尊重长辈的玩笑,我成了被集体批评的对象。直到青子出面说话,几个男子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懵过以后,后知后觉哭哭啼啼起来,也埋怨我们瞒着忍春生病的事。

  李东九说阿姨那样好,他又叹,好人不长命。接着,其余人也共鸣念起了忍春的好,念她热情好客啦,关爱晚辈啦,贤惠温柔啦,能教出青子这样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儿,了不得。

  办丧事的几天,他们也全和自家人一样忙里忙外帮忙,比那几位猫哭耗子的亲戚真情实意多了。哭丧那一日,光头那杀猪般的嚎叫哭得才像是忍春的儿子,青子和爹在外人面前平静如水,连掉眼泪也是悄无声息的。

  爷爷将自己收藏的一块好玉放到了忍春嘴里。

  至于奶奶,也分了一些首饰出来给殡葬的忍春。我问她,为什么舍得把首饰分给讨厌的媳妇。奶奶道死者为大,忍春嫁进来,也算她大半个女儿了,这样苦了一生的忍春走得便算体面了。

  谁告诉了你她的苦?

  奶奶指了指变幻莫测的天,也缓缓指了指自己。

  那些夜里,青子都孤坐在椅子上沉寂地凝望窗外交错的树影,她不说话,也不做什么,红润的眼睛偶尔流一些水泽下来,嘴巴闭得紧紧的,泪水即使滑入她干涩的嘴唇里,也进不了她口中。

  我不打破平静,只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一起寂看窗外随风摇晃的树影,看见那婆娑的树枝,我便想起忍春干枯瘦弱的手;又见那灰暗的影子,也想起忍春病后总戴着一顶灰不拉几的帽子;等透着冷光的月亮出来时,我再次想起了忍春光溜溜的秃脑袋。

  青子也一定同我想得一样,不然她何苦盯着树影和月亮郁郁落泪。

  而亲眼所见忍春从病初到病末的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第34章 谢师宴

  丧事前后,良旌为青子做了很多微不足道,却是普通男人不易上心的事。就冲他能从大学赶回来,已是行动代表了态度。

  青子前后却待良旌冷冷清清的,他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伤心所致。李东九在知道谢良旌这个人之后,终于死了心,青子也不用找机会与他说清楚了。

  补课营的后辈们在大排档办了一场谢师宴,良旌想跟着青子来赴宴,顺便探一探她的交际圈,瞧瞧她那几位人模狗样的徒弟,显摆一下自己师娘的身份。

  青子起初推三阻四,忽又答应了。

  她近来忽冷忽热的态度,叫良旌摸不到底,因着担心,他还塞零花钱贿赂我,问我青子的状况。譬如,是不是他们太长时间没联系,青子对他的感情因此不声不响淡了;或者伯母去世,打击到了她,她性情有所变化;最坏的打算便是她移情别恋,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小后生,这小后生中猜想最有可能的是补课班里的人。

  我拒收他的钞票,冷冷对他说了两个字,废话。

  这回答也够笼统了。衣冠楚楚的他便对我说,西子,其实我也摸不着你的情况,女人心海底针,你们还真是两姊妹,令人捉摸不透。

  是以那场谢师宴,谢良旌铁了心要去。等赴宴后,他暂时踏实了。一对才貌双全的璧人手牵手牵来到现场,青子和他坐在一起后,还郑重向大家介绍了良旌,也解释之所以在高考前遗忘这位师娘,是因为作为师父的她意力不足,担心影响到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