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赌怡情嘛。”无垢说,见静漪反而对屋子里的陈设更有兴趣,笑笑。她掂着面前的银色筹码,脸蛋儿渐渐沉下来,“不过汪南荪恐怕不是这么斯文的赌法儿。在这儿,是赌的多大的都有。”
“嗯。”静漪点头。她才刚刚听九哥当笑话儿跟她说给她解闷的。说关外的一名将领前阵子来北平洽谈事务,此人素来好赌,父亲让人陪他玩了几把。他竟是豪赌的性子,一晚上输掉了三四十万。父亲要给他把赌账抹掉,他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欠人账,将自己在城西的一栋宅子作价十万给了父亲……静漪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荒唐。几十万的银钱,就那么在哗哗响的骰子起落之间易主了。不知道剩下的那部分,那人要怎么偿还?或者说交换,是铁路修筑权、还是采矿权?
静漪只觉得厌倦。
但看着九哥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乐在其中……
她这么想着,顿时更觉得索然无味。幸好只过了一会儿,那西崽进来,在无垢耳边低语,无垢点了点头,西崽退下了。
无垢将面前的筹码都推出去,说了句“跟。”
“找到了吗?”静漪问。
无垢说:“刚刚才带着他的相好来,在上面舞厅跳舞呢。”
“那咱们上去吧?”静漪就要起来。
“他们没那么快走,待我玩完这一把。”无垢说。
静漪只好坐着。
荷官将牌发过来,无垢还没开牌,静漪就将她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说:“跟。”
“咦?”无垢笑了。
静漪低声说:“开牌吧,这把你赢定了。”
“你又知道?”无垢拿起牌来。自己先看一眼,又给静漪看。
“这两把下来,就只有那个俄国人还在跟进,可是他的牌,要是我没算错的话,需要是个艾斯才能赢你。而你只要是个Jack就稳赢。你看,你是艾斯。”静漪说。
无垢将牌翻过来,放在台上。
荷官请俄国人开牌,俄国人是个梅花K。
俄国人笑着耸肩。
无垢也笑着站起来,看了静漪一眼,说:“你竟悄没声儿的把赌局摸透了。”
“这有什么可难的。在我看来,麻将牌才难。”静漪拉着无垢就走,“快点,做正事要紧。”
荷官在请无垢留步。
满桌子的筹码,堆在那里。
无垢交待让刚刚那个西崽替她收了,说回头来拿,两人便乘电梯直接到了楼上跳舞厅去——从电梯出来,简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从寂静闯入喧闹——音乐却是轻缓的,但不时有极纵情的笑声传入耳中,烟气和酒气,更是层层叠叠的,雾一样轻柔的舞动着……静漪站在大厅外,隔着金色的玻璃,望着里面人头攒动、翩翩起舞的样态,深吸了口气。
无垢转过身来看看静漪,说:“这副打扮也还说的过去,只不是来跳舞的行头。”
静漪一身湖蓝旗袍,外面罩了件薄线衫。脚上那对白色的鞋子,鞋面上攒着朵珠花,清雅而又别致。
无垢照例还是考究的洋装。就是到舅舅家吃顿便饭,她也是要盛装出席的。此时她忍不住有点儿得意的说:“你要养成习惯,把每一个需要你出现的场合,都当成要去觐见女王一般的隆重。这样,你才永不出错。”
静漪嗤的一笑,不以为然。
不过她也深信,无垢的确做得到。而且她还会会把一个本来让人紧张不安的场合,变的轻松起来,甚至让人忘记当下的状况。
无垢确实是觐见女王的架势,一转身走在前头,娉娉婷婷的,随着她脚步的移动,从头发梢儿到脚下,没有一处不恰到好处的动起来。静漪恨不得上去拦住她,好教她不要这样妩媚生姿……金色的舞厅大门被推开了,赵无垢携着程静漪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这跳舞大厅比起静漪想象中要更加宏大些,但是跳舞的人不能算很多。
舞台上空荡荡的,乐队却齐整,正在演奏的是一曲轻快的波罗乃兹,这舞曲并不算通俗,所以跳舞的只有那样几对。
静漪进来之后,就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汪南荪。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
但赵无垢的出现,却是无论如何都甚为令人瞩目的,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个程静漪了。不一会儿,她们还没有找到汪南荪,就有朋友发现了无垢,随着招呼她的人越来越多,静漪也被拉在一处,听着无垢和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