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接了家信,就那么快活?”符黎贞见静漪心情很好的样子,当着众人问道。
陶骏也看了静漪。
静漪果然是笑容满面。
他不禁也微笑。
“静漪是想家了吧?还是家信里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也让我们乐一乐。”陶老夫人含着笑问。
静漪笑着说:“奶奶……不怕你们笑话,我说说信里说了什么。”
她声音很轻,满屋子里的人除了傅家那活泼好动的小少爷还在自顾自地玩、大小姐尔安还在摇着那新鲜玩意儿摄影机,都住了声,目光会聚到她这里来。
“上封家信里,我同我娘讲,西北风光如何的好,竟不知李白笔下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真的……我以为这里的冬天,大约也跟北平似的,风大的能把人吹跑、天冷的能把人冻哭,不留神哪天风沙一大,太阳都是红的……”静漪笑着说。
大家都在听,唯有陶骏嘴角一牵,符氏看到,给他的杯中添了点茶水。
“咦?”陶因泽先忍不住开口了,“哪儿不对劲儿。”
“嗯。”麒麟儿接了一声。
陶骏笑起来,摸了摸麒麟儿的头,轻轻嘘了一声。
“我娘回信,别的先没有说,就说,小十,下回写信,记得《千家诗》从头抄起,算是你给我交的功课。以及,日后无论同人闲谈或是往来书信,若引用诗句,或可先查证一番……”静漪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对麒麟儿眨眨眼。
麒麟儿大声说:“‘大漠孤烟直’是王维的诗!”
“是呢!”静漪笑着,脸红的什么似的。
满屋子里都笑起来,倒不全因为她犯的这一小错,而是看着她笑靥如花,都禁不住被她的欢颜感染似的。
“你这孩子,这也能笑成这样。”陶老夫人笑着说,“可见你母亲教导你实在严格。不过一时笔误罢了,难不成真的交功课?”
静漪笑着,揉着眼睛。
她总算能体会什么是家书抵万金。
母亲字里行间透着的精气神,也让她多日来的不安一扫而空……如今可见,大约是她多虑了。
……
入夜,静漪坐在屋子里,托着腮,由着秋薇给她梳着头发。
刚刚沐浴出来,头发半干不湿的。
秋薇拿着那柄雕刻着梅花的象牙梳子,放在头发的中段,看着象牙梳子顺着发丝下滑,她又蹲下身去接住,再放上去……
“秋薇。”静漪无奈地看着孩子气的秋薇不厌其烦的玩这个游戏,已经玩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了。
“小姐,新换的法兰西洗头膏好用极了。你看,头发顺滑的很。”秋薇开心地说,“还香。”
“都说了,你喜欢,只管拿去用。”静漪低了头,头发长的很,又厚,缎子似的披散在背后。一动这绸缎就飘飘洒洒的滑动起来,“有什么好,反而不好梳拢,倒又费些发蜡。”
秋薇扑哧一笑,说:“我看您就顶不喜欢发蜡。”
“嗯。”静漪也笑了。从梳妆台上拿起那瓶香水来,味道跟洗头膏是一样的,她不怎么用。有一天三老姨太太来她这里串门,看见了,说是自己那瓶被丫头失手跌了,正心疼呢,她便让她拿走一瓶。
这些东西上,她从来不花心思。
单记得这是那日阿图进来,放下两箱子这个。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全是法兰西货。阿图只说是七少爷让送回来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得的……
香水瓶子从手里滑下去,滚在妆台上。
她忽然有些恹恹的。
“小姐?”秋薇不玩了。手里捏着那象牙梳子。静漪看着,伸手接过来。
“你去歇着吧。”她轻声说。
“刚刚不是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秋薇好奇地问,“家信里那么多好事,小姐就多想想好事吧……您看,九少爷要成亲、七小姐和八小姐也要成亲……说不定,下封信,该听着无暇小姐和三少***喜信儿了呢……”
“你这丫头……我出去走走。”静漪站起来。秋薇叹口气,不声不响地拿了一件披风来,跟在静漪身后。静漪穿了夹袍,走出来,夜里还是很冷。她回身,从秋薇手里拿过披风来,“你先去铺床。”
“就在园子里,不走远?”秋薇问。
静漪嘟了嘴。秋薇乖乖的站住了。她也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园子里遍植梨树,梨花开的绚烂,月色朦胧,梨云似雪……与白天看上去,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