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看趴在卧室门口的白狮先爬起来拍着门,不一会儿,穿着睡衣的静漪便开门出来,有点惊慌地问:“什么时候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张妈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太太说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少奶奶也是,还说让您多睡会儿的。等会儿让厨房给您送晚饭过来。少奶奶只管好好儿睡一觉就是了,看您有些日子没睡好了。”张妈说。
静漪抹着额上的薄汗,问:“秋薇呢?”
张妈说:“昨儿月儿淘气,把大少奶奶那边小松姑娘的镜子跌坏了,央及秋薇和她一起出去买一个。我看家里没什么事,就允她们去了。说一个时辰就回,也差不多了。”
静漪听了点头,看张妈是有话要问的样子,示意她尽管说。她坐了下来,白狮过来,她摸摸白狮的背毛。
“少奶奶,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张妈道。
静漪说:“张妈,我行程推迟了。”
张妈轻轻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丝惊喜,握在身前的双手瞬间松开,在腿上轻轻一拍,又要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在主子跟前失态,声音颤着,轻轻地说:“那……敢情好,少奶奶。敢情好……不急、不急……少奶奶口渴不?我去给少奶奶泡茶。”
“我不想喝茶,来杯咖啡吧。”静漪见她这么高兴,道。
“好!少奶奶请等着……我马上就去。”张妈说着便下楼去了。
静漪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家里太过静了,不禁在起居室里看了看,目光落在屋角的收音机上。那落地收音机从她来了,没有开过几回。她过去,研究了下收音机上的按钮,照着英文标示,拧开。收音机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或有尖细的音流传出。她不住调着频道,把按钮拧的咔吧咔吧响,终于收到一个广播电台,女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缓慢的像机器发出的,倒是挺厚重。女播音员预报说下面重播今天早上的新闻。静漪起身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下,托着腮听。
前面两条倒没什么新奇的。报的是南京的特使来兰州的行踪。这个静漪是知道的,听着觉得乏味,见张妈端了咖啡上来,她闻到香喷喷的味道,顿时觉得肚饿,起身过来时,便听到广播里在说,据随军记者前方报道,西北军平叛部队在距离迪化两百公里处与叛军激烈交火两日,双方均伤亡惨重。最高指挥官陶骧在撤退途中又遭遇叛军伏击,仅携部分精锐力量突出重围,目前下落不明。据后方指挥官判断,陶司令可能往两个方向去……静漪听到哗啦一声,转眼便看到张妈将托盘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张妈拿起雪白的抹布擦着咖啡壶里洒出来的一点咖啡。
静漪再听广播,已经播送完毕,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她随手关了收音机,过来坐下,看看张妈,道:“别慌,张妈。这又不是官方消息。”
“是,少奶奶。”张妈虽是这么说着,倒咖啡的手还是发了颤。
静漪阻止她,表示自己来。张妈守在一旁,看静漪镇定如常,也慢慢地沉下心来,听着静漪说:“明日待我细细打听一下的。我想总不至于的。”张妈刚刚沉下去的心就又浮上来,禁不住转过脸去,悄悄擦了下眼角。
静漪看到,轻声说:“张妈,你对七少爷可真是好。”
张妈又擦眼角,说:“七少爷是二太太拿命换来的……二太太那么好的人,留在世上的就只有七少爷了……二太太对我有恩,七少爷待我也好……”她絮絮地说着,仿佛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静漪捧了咖啡杯,啜一口。
咖啡里什么都没有加,喝下去从嘴里苦到心里去。
她呆了半晌,任由这苦涩肆虐……
晚饭是让人送来了,静漪却没有下去吃。
月儿和秋薇回来,她打发她们和张妈在下面吃晚饭,自己却在楼上踱着步子。秋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脸色严峻,只得小心伺候。
直到睡前,静漪上了床,发现一向在睡觉去话格外多的秋薇今晚回来之后就没有怎么开过口。她关灯前,看到秋薇钻进被窝里,发现自己在看她,便悄悄背过身去……静漪问道:“今天在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薇说:“没有。”
“那是见过什么人?”静漪又问。
秋薇摇头。
静漪便不问了,伸手关了灯。
听得到秋薇的呼吸声。秋薇向来好眠,躺下不一会儿就要睡着的,今日却也不曾入睡,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