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休明房间隔壁的星罗轻轻推门而出,又回身将它虚虚合拢,走到院中那块大红色珊瑚桌旁,懒懒地趴在桌上一副放空思绪的模样。月下看美人,那份浓艳的姝色都仿佛笼上一层轻纱薄雾般的晕光,虽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却又平添几分神秘,让人格外想去探究。休明盯着她的身影看了许久,骤然想起此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慌张看向炳焕窗内,果然见他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拢着披风瞥向自己,嘴角明晃晃挂着个嘲讽的弧度。
休明大窘,有心想要解释,却又碍于院子里星罗还在而不敢出声。更何况,他也无法解释。毕竟自己确实是恬不知耻盯着人家姑娘偷窥半晌还移不开目光了。于是在炳焕洞若观火的目光之下,他只觉自己的那几分龌龊心思像被摊开来一丝一缕摆放得整整齐齐,在月光映照下再也无处遁形。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道轻微的推门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休明终究还是没忍住抬眼看过去,却见小文静静走到星罗身旁,蹭了蹭她的腿,小声问道:“星罗姐姐,你怎么起来啦?”
星罗低头将她抱起来放到桌上,又重新趴了回去,低低开口,“有些事情没想通,睡不着。”
“哦。”小文点头,也学着她的姿势趴在旁边,毛绒绒的尾巴轻轻扫过星罗背脊,安慰道:“我懂的,想不通的话,就会像脖子后面沾到了灰,蹭又蹭不干净舔又舔不到,抓心挠肺的烦。”
“噗,你这比喻倒是挺生动,五长老请的先生没白上那么多年课。”
“才不是呢,我又不喜欢听课,这是哥哥说的。”她皱着小鼻子,学着炳焕的语气不耐烦地道:“哎呀小胖球你不要问了,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就自己去地上滚一圈,沾一身灰感受一下——清理不干净可不许哭着跑来找我帮忙啊,我想事情正烦着呢。”
星罗轻笑,笃定道:“结果肯定还是帮你擦掉了。”
小文嘿嘿一笑,“哥哥他呀,就是嘴硬心软,再怎么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一撒娇他还不是就没辙啦。”说罢又撑起身来转头看向星罗,语气认真道:“不过,还是比不上星罗姐姐。上次你说了句‘就知道炳焕最好啦’,他后来脸红了一整天,晚上喝药都是一口气直接闷下去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星罗姐姐这么厉害的撒娇效果呢……”全然不顾身旁星罗被呛到一般的急促咳嗽,小文就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劣孩童一样,感叹着趴回桌上。她蓬松的尾巴炫耀似的在身后甩啊甩,是十足惬意的姿态。
屋顶上的休明皱了皱眉,虽然看不到她们的脸,但他却能想象到星罗此刻不知所措的模样,而且小文刚才的话,总觉得听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哪里意有所指……
他正苦苦思索着,目光不经意间移到了一边屋内的炳焕身上,然后就见他黑了一张脸,恼羞成怒般用力关上窗户,发出“砰”一声巨响。院子里一人一狐的背影被这声响动惊得齐齐一僵,双双对视一眼不再言语,一时间整个院子只剩花架那边偶尔传来的几声有气无力的虫鸣。此时,休明忽然听到炳焕房间右侧一扇窗户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这房子除东面的客厅饭厅与夹角处的厨房、库房外,总共六个房间,炳焕住在南面正房,两侧分别是书房和炳焕娘亲昀徵的房间……方才那声,应该就是从她房间发出的。
休明又朝那处看了一眼,门窗紧闭,一片漆黑,里面的人像是早已入睡,并未关注院中情形。
19
院中,星罗和小文懒洋洋地趴在红珊瑚桌上,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休明想,如果星罗此时变回原形,那两条皮毛光滑纯白如雪的大尾巴一定也会像小文的一样,漫不经心地左右摆动着,就连划过的弧度都写满了优雅。
回忆起白天炳焕说过的话,再想到不久前她们俩的对话,休明猜测,小文大概是很喜欢学着星罗的言行方式吧。不仅是小文,就连早先见到的小锦小绣也是这样,星罗的确如秋旻所说,与狐族的幼崽们关系都非常要好,受他们喜爱,也得他们依赖。
他忽然想起白天星罗讲到一个故事里,狐仙嫁与一个书生,两人琴瑟在御、瓜瓞绵绵的片段——
“星罗姐姐,瓜瓞绵绵是什么意思?”听到那一段时,小绣不解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