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弘历居然也陪着我熬夜,他还是一周来一次,每次教我两个时辰的画。以前他是从来不再这过夜的,但教画之后总会住上一晚,用他的话来说是教我太累不想再赶回去,顺便监督一下看我是否真的在认真学画。我才不会管他,反正就算他再怎么舍身奉献我也不会因此彻底原谅他。
暮秋,又是一个三更鼓声响起的深夜,终于在鼓声停止的那一刻我完成了当日份的作业,画功看上去明显已经比过往上了一个台阶。我顿时兴奋不已,想向弘历嘚瑟,一转头却发现他已趴在窗边的矮榻上睡着了。
本想叫醒他让他回房间休息,但看到他熟睡的侧脸时,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于是悄悄踱回到书桌前拿毛笔,蘸了墨,再悄悄踱到他的跟前,蹲下来用毛笔在他脸上轻轻画了一笔。
大概是墨汁太过冰凉,他的眉头一皱,吓得我整个人钉在那,大气都不敢出。
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即他的表情又舒展开来,并把脸往胳膊里埋了埋,看样子在寻求更舒适的姿势。
见他没醒,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一笔,两笔,三笔……
很快,他半露出来的左脸就被画得乱七八糟,我简直想仰天大笑,但又不敢笑出声,只得捂住嘴一边偷笑,一边继续画。
当然还不忘在心里暗暗咒骂:“变态!混蛋!就算你是未来的乾隆又怎样?看我不把你画成个千年老王八!……”
他居然全程都没有醒过来。
直到我发泄完毕,他的脸也彻底惨不忍睹时,我才罢手,然后把笔放回去,蹑手蹑脚地回房睡觉去了。
不用想,第二天一出房间,就被在院子里练剑的弘历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但古人骂人能厉害到哪儿去?尤其是这位皇家公子哥,翻来覆去也就只会两三句“你太过分了!”“女儿家怎能如此顽劣!”“你真是忘恩负义!”
回怼他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不好意思,我孩子都生了,现在的我不是女儿家而是妇道人家,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么?还有,我哪有忘恩负义?我只不过是在以牙还牙而已!”
“你……”果然,他又被我怼得噎住,完全一副气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小老头模样。
哼!人逃不过你的束缚,嘴上总得占占便宜是不?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小小插曲罢了,平日里除了学画时的必要交流,其他时间我们完全不会沟通。
日子又很快转向雍正四年三月,彼时初春,万物复苏,院子里种的花草们又鲜活起来,平安也已经八个月了,表情丰富无比,肉乎乎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的画画水平也与日俱增,虽然还算不上好,但已能抓住平安的三分神态,画稿亦越叠越高,不管好的差的,我都将其装订成册,心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带走它们。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事情完全偏离了想象之外。
某日早晨,我比往常醒得早了一些,起床准备叫瞳儿打水来洗漱,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看守的两个丫鬟在那儿窃窃私语。
本来我是对别人的悄悄话不感兴趣的,但它们好像提到了三爷。
现在的三爷不就是弘时么?
所以我赶紧将耳朵贴在门缝间林生听了下去。
“真的么?三爷被撤去黄带子了?”
“是啊,听说万岁爷还将他贬给廉亲王为子,皇上的心可真狠呐!”
“嘘!你小声点!让杜姑娘听见可就完了……”
她们再说什么我已听不清了,因为我的双耳早已一阵轰鸣,心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是了,我想起来了,现在是雍正四年三月六日,而早在二月十八日,弘时就被撤去黄带。
我却因这段时间沉迷于画画完全忘了这件事!
更过分的是,弘历居然什么都没说!
越想越气,再也顾不上洗漱和换衣服,猛地拉开门,不管门外的丫鬟们作何反应,我便直直冲向弘历的卧房。他昨天刚教完我画画,我知道他在。
他的房门口无人看守,自然也无人阻拦我,所以我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估计听到响动,他立即从床上惊坐而起,一看是我,表情更惊讶了:“杜歆然!你一大早闯进来干什么!”
我向来开门见山:“弘时被撤去黄带子这件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