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安正看在精彩处,跳进画中出不来,只是“嗯”了一下,连听都没听他在说什么。
“云麾将军年事已高,心里对北胡人有些偏见,还望你不要在意。”
“啪”地一声,格安将立起的书平拍在桌上,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看。她终于理解,每次大柱子在马车上读书,不时被她打断的痛苦了。
“无妨。”
“我幼时,曾被老鸭汤里的骨头卡过喉咙。”
还有完没完了?格安日常暴躁。“你小时候卡没卡嗓子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嘬骨头技术差。”她抬眼看秦王,却见秦王一直盯着她笑。登时一个冷颤,鸡皮疙瘩都下来了。真邪门,瘆得慌。
“你究竟,为什么要来救我?”只见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问道。
☆、第 15 章
“哈”格安突然大笑道:“为什么救你?”
初夏的夜里已有阵阵蝉鸣,叫声不大,却在这安静的屋里分外清楚。
此刻映在格安眼中的,只有摇曳的烛光,房中的添置摆设,和他自己。
秦王依旧盯着她深邃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寻找一些东西——
可惜没有。
两只灰蓝的眼瞳就像是两枚镜子,镜子没有自己的喜乐,所照出来的,无论是喜是惧,都是他自己的模样。
她的嘴角渐渐平缓,最后趋于一条直线。像是昨日山间蒙蒙细雨散尽,露出一草一木,一观一坡。她平日里挂在皮上的嬉笑疯癫也被尽数剥去,露出底下真实又冷静的面孔。
格安声音低哑,脸色平稳,轻轻开口道:“我为什么来救你,还需要问么?”
秦王只觉得自己的眉头被人偷偷拧了一下,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爽。
“周桓。”这是格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觉得你是明白人,这种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有?”他听到自己开口。
格安嗤笑一声,她低下眼睛继续看画,又不似在看画。
过了半天,她开口道:“我们北胡有句话。遮羞布下面盖着的烂肉,没有人把它当好肉。因为,大家都能闻见。”
说完就闭上了嘴,开始翻起书页,似是不欲再开口。
秦王的目光越过格安,飘在对面的柜子上良久。
他本来想要做什么?
好像只是想问问,昨晚雨下得那么大,又没有提灯笼,她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秦王低下头,视线又落回书上。兴许是,啾啾,带她去的。
整个屋子就此陷入一片静寂,蝉鸣声又渐渐升起,一如既往的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一大早,京西郊绿营大帐中,传来声声咒骂:
“北胡蛮夷,无耻泼妇!”
雕白虎青铁椅,座后设一长屏,左右分别立着两道十二连枝云纹灯。云麾将军站起身来,在椅前左右踱步。
“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座下立着一年轻男子,披轻甲而佩长剑。“还请将军息怒,女流之辈,眼界见地不若将军深远。”
这那正是忠勇侯世子吴珩,专来拜访这脾气暴躁的三朝老将,没说几句话,却听了他一肚子牢骚。他规劝了云麾将军几句,寻着机会与他拜别,赶紧出帐上马,向京城方向而去。
绿营在京城的西边,进了城便是西坊,说起西坊来,那可谓是群英荟萃。
吴珩打马走在街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来听书听戏,勾栏里找女人,乐楼上附庸风雅。
他忽然看到人群穿梭之中有一张熟悉的身影,纵使带着幕蓠,却不掩娇俏灵动。那是,琢儿!
他今早出门时,并没有听琢儿讲她也要出门,想必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跑出来就跑出来,却还敢来这种人眼混杂,下九流的地方。
吴珩赶紧下了马,交给另一旁骑马跟着的侍卫,自己挤进人群之中,试图将他顽皮的妹妹揪出来。
眼见着她妹妹进了那戏园子,他也跟了上前。
“这位将军”那戏园子前的看门人见他一身轻甲,风姿挺拔,换上满脸的热情,拦住了他:“将军也是来听戏的吧,今日上台的的可是我们班子里最妙的武生,唱得是最拿手的《战平关》,最适合将军您听喽。”
吴珩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掏出两枚金叶子递过去,那看门人眼神发亮,赶忙招呼了旁边打杂的伙计带上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