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人低敛双目,神色莫名。他身着蟒袍,金冠乌发,朱红玉带。过于精致的五官没有让人忽略他的通身贵气,反而为他增添了几许谦和与儒雅。
似是过了那么半柱香的时候,秦王隐隐听到厅外传出两道人声。
“公,公主,您走慢一点。”
“哦,我步子大,你走快一点。”
......
语罢见一身影翩然而至,似一阵清风穿堂,又似一只飞来的仙鹤轻巧落地,收拢双翅。
秦王抬起头,面前的女子身形细长,轻盈却不娇弱。步履间快速流动的丝绸裙摆好似粼粼波光,让人移不开眼。
他面无表情,看着一身北胡华服的女子,只是眼里幽深。
“想必你就是我的夫君,秦王殿下。”格安勉强撑起两个嘴角,快人快语:“昨日是我疏忽了,不小心将您锁在门外,我在此向您真心道歉,望您不要怪罪。”
说罢她右手化掌扶在心口,向座上的男人微微欠身。裙摆卷起,像是绽开的玫瑰合拢了花瓣,将花蕊小心包裹在其中。
秦王忽得笑了,他套上自己的玉扳指,站起身向前两步,也向面前的少女行了半礼。
“王妃不必自责,既是一家人了,怎么会有怪罪一说。”
格安一打照明,就确信这秦王一定是个表里不一的胡椒馅儿包子,闻着香,吃着辣嘴。
瞧瞧这双迷人的桃花眼,里面怕是闪动着倨傲和阴谋,看看这直挺挺的鼻子,分明就是个靠着皮相行骗的小人,再瞅瞅着樱粉色的双唇,除了娘娘腔还能有半点男......
等等,这嘴还真的挺好看。
秦王见这新上任的王妃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就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
格安见这新上任的夫君,一个大男人擦嘴角居然还拿手帕轻轻沾点。没忍住,憋出一阵笑声。
秦王看她无端嘲笑自己,眉头微蹙,声音有些发冷:“本王嘴上是有什么东西,值得让王妃发笑?”
格安松动了脸上的肌肉,赶忙收敛起笑意,又行一礼:“让王爷误解了,只是我今日得见自己的夫君如此娇艳欲滴。天赐良夫,实乃人间极乐,三生有幸,一时间难以自持罢了。”
此话一出,秦王愣了,雪晴愣了,在旁的一众侍卫也愣了。
只有格安还在抒发她对上苍的感激之情。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秦王不愧是秦王,很快就给自己圆回了话把子:“王妃初来大梁,应是不知。娇艳欲滴,人间极乐,这二词并不是这么用的。”
当然就是这么用的,她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伪君子,娘娘腔。
格安抿起嘴,又挑起单边眉,“王爷说的对,我汉话说的是不怎么地,中原风俗也与北胡不是一个样儿。如有冒犯——”
她深邃的双目中倒映着窗外透出的日光,声线不似寻常姑娘一般清脆,而是有种独特的低缓醇厚,像灌了一口绵密的酒,在情人耳畔絮语。
“那还请王爷,见谅。”
秦王沉默,目光在格安身上凝滞了一瞬,微微颔首道:“无碍。”
一旁的侍卫见此刻一派恭谦和睦,稍稍松了口气。
辰时已过两刻,二人方才上轿出了门。昨日乃是和亲大典,是国之事,今日面见太后,才是家中事。
格安昨天光顾着端架子,没有仔细瞅这大梁皇宫是什么样。待到今天了,才饱足了眼福。
她这些年见过辽阔的黄沙大漠与绿洲,见过楼兰宫殿和大帐王庭,见过塞北的草原与巍峨的雪山,还有涛涛大江奔腾不息,野马群群随之东去。
但这梁人的皇宫倒是第一次。
秦王见她的王妃伸头探脑,左顾右盼,眼中闪动着惊奇的神采,不觉心中涌动起些许家国豪情的感慨,启声问道:“王妃见我大梁如何?”
格安点头,面上浮动着艳羡的神色,真心赞美道:“嗯!有钱。”
秦王似是被噎了一下,再也不出一言。
前面低头引路的太监听到这话,心里可怜。这蛮夷来的,还是个公主。真真是没见识。若是格安知道了,她肯定也会在心里可怜。这大梁生的,还是个阉人,真才是没见识。
慈宁宫很快就在这沉默中到来,格安收起乱动的脑袋,规规矩矩跟着秦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