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园的门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今天老吴夜班。小区两点以后基本上不会有人回来了,他泡的一壶浓茶一口都没喝,收音机里深夜频道主播的声音已经开始掺入滋滋的杂音了,老吴坐在小沙发上打盹。
入口的铁门传来声响,老吴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他开门走出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在拿门卡开门,看不清脸,但是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是个年轻人。
老吴是保安队里工作时间最长的人,小区里本来住户就不多,他几乎每家每户的人都能混个脸熟。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两只手臂上都纹着文身,老吴从来没见过,他警觉性骤起,开口试探:“小伙子,这么晚了,才回来啊!”
对方轻声应了一句“嗯”,径直就要往里面走。
老吴这才发现那男孩还背着个女孩,脸被长发遮住了看不清模样。他立刻就警惕起来,这深更半夜的,该不是什么歹徒吧!
老吴毕竟是老江湖了,开口带笑,说:“小伙子,咱们这个小区有规定,晚上十二点之后回来的都要做个登记,你住几号楼,我记一下?”
何煦抬头,看了一眼老吴,说:“A307。”
“A307?”
老吴重复了一遍,一下就想起来,A307可不就是那一家?
芳园精细化服务,出入管理甚是严格。小区里有些业主虽然不常来,但是一年到头总有几次回来住。可是这家A307从两年前在物业登记后,主家从来没出现过,只有家政月月来打扫,每次都是老吴帮着开门,所以对这家印象特别深刻。
老吴说:“你叫何煦吧!”
何煦点头。
老吴话锋一转,不再提登记的事,说:“家政今天刚上来过,把窗户都打开通风了,晚上睡觉记得把窗关好。”
何煦根本没听他在讲什么,随意点了点头。恰好这时翩翩在他背上扭了扭身子,咕哝了句:“吵死了!”
老吴压低了声音,说:“你看我,打扰你女朋友睡觉了,你快上去吧!”
芳园是别墅区,黄金地脚,价值不菲,按照何煦目前的状况,大概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房子。这所房子是母亲送他的二十周岁礼物。他只来过一次——两年前刚装修完,他拗不过母亲,收钥匙时顺便来看过一眼。他那时从美国回来快一年了,一年里做说唱根本没赚到什么钱,手里的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他当时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樊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便劝他搬到芳园来住,可他回国后就跟家里断了往来,死活不愿意住进去。
今天一进门他就愣住了,除了厨房里没有烟火气,房间里竟不像是没有人生活过的,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甚至一进门的鞋柜里还摆放着几双球鞋,都是他的鞋码,只看了一眼,他的心瞬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直到一阵风吹过,他才想起刚才楼下保安好像说过今天家政来通过风。他矮下身子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尽量让自己去忽略那几双摆放得十分整齐的白色球鞋。
他还记得卧室的方向,上了楼梯右手边的第一间。床单都是新换的,铺得整整齐齐的。
他轻手轻脚地把翩翩放下来。这丫头大概也知道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哼唧了几声,钻到被子里展开手脚呼呼大睡起来。
何煦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可恶。长得这样一张脸,却对男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在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面前就能这样放下心防,难道真的不知道现在人心险恶,男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万一她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越想脸色越沉,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叫醒让她保证下次再也不犯。可看着她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又狠不下心来,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给她盖好被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子的装修设计是母亲一手操办的,尽管何煦不愿去想,但是刚才走进卧室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那个房间的一切竟然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怀念儿时和母亲住的筒子楼,可母亲似乎都知道。卧室里吱呀作响的木板床,窗边挂着的古旧的铜风铃,这一切竟然都被母亲精心还原。不同的是,虽然尽力做旧过但还是无法掩饰其名贵,木板床变成了楠木,风铃声也变得清脆。这一切那么远又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