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路愣了愣:“我、我也要走?”
我几乎被他气晕:“不然你以为这大夜里我把你叫来是为什么!”
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下官以为娘娘是叫下官来劝架的。”
迢儿闻言抽咽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抑住想打人的冲动,简短道:“你也走,现在就走,你对皇宫熟,摸出去不是难事。”
张路茫然:“可是,为什么……”
“我要你照顾好迢儿。”
“可下官是大内的侍卫长啊。”
我眼睛一瞪,“到底是官位重要还是迢儿重要!”
张路缩了缩肩膀,随即又将胸膛挺了起来,“娘娘误会了,下官并不在乎什么官职,只是下官既食皇家俸禄,便要讲求忠心二字。若果如娘娘所说,宫中要有大乱,那么下官身为禁戍之首,更要以身作则!”
我气血上涌,脱口道:“如若你要保卫之人便是大褚的敌人,又当如何?!”
烛火刹那冷却,人影刹那静止。
我清楚地看到,这句话之后,张路眼中闪过一行精光,那是一个准备拔刀的人才有的神色。
他慢慢地,一字字地问:“娘娘,意指何人?”
我慢慢背过身,“已经与你无关了,张侍卫长。”
最终他们还是出了宫。
行前迢儿坚持给我磕了三个头。当初把她从她的混账老爹那儿买回来时,她也是这副表情,给我爹磕了三个头。
我们一起长大,十年来她一直与我形影不离。其实我们哪里是主仆之情,分明是姐妹之情。许多时候,都是她在迁就着我。
可惜再怎么舍不得,她也必须出宫。
当我明白了胥筠接走我的家人,是在保护我不受人威胁时,就注定了我身边亲近的人要离开我。
越远越好。
这是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
“娘娘,梳好了。”
我回过思绪,朝铜镜看了看。这时鸿雁进来,道陈公公刚过来宣旨,皇上晚上要过来。
我胸口猛然一滞,随即点头,“也好。”
有些事情是需要当面说个明白,即使是深渊,如今也只有奋力一跃。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吴氏那八个字。如果我要后悔,细究起来,又该从何时何地悔起呢?
是被他孱弱的样子动了心性,还是因他的体贴乱了心神?
又或者,从第一次对上他无底深潭一般的目光,已经在劫难逃……
耳边犹听秋水笑言:“那奴婢要让小厨房好好准备了。”
我没有说话。抬眸间,镜中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那是一个将要拔刀的人才会有的神色。
*
明日,便是大年二十六了。
夜间站在阶墀上,抬望满天星斗,我的嘴角只有苦涩笑意。偏头问小航,“皇上还没过来?”
“皇上出了上书房后去了趟瑞祥宫,此时大概正往咱们宫里来。”小航子低眉道:“外边冷,娘娘还是进去等吧。”
我道:“等皇上来了,所有人都退到殿外,不许近前,知道么?”
小航子道:“娘娘吩咐过多次,奴才已通知下去了。”
“那就好。”
进了暖阁,我在屋里置一张小几,索来一只酒壶自斟自饮。
酒是热的,心也是热的。喝到第三杯,外间通传皇上到了。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
司徒鄞迈步进来时身影有瞬间的停滞,然后打开折扇,轻轻对我笑了笑。
一袭墨缎青袍,衬得脸色苍白如雪。
我惊讶于自己的镇定,面色不改,心跳不快,连拿着酒杯的手也是稳的。
“这几日还好吗?”他眼睛透亮地望着我。
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若是惦记,怎么不来看我?”
他低低道:“我说我不敢,你信么?”
说罢,他瞥见摆在窗边的两盆珍珠梅,眼中刹那有寒光闪过,而后慢慢笑了。
他这样笑时,唇瓣便像两片白莲徐徐绽开,恍有露水痕迹。我却知道,当他这样笑时,代表着什么意思。
司徒鄞不动声色,“花不错。不过我记得,皇后从前不喜这类小气的花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