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邈跌跌撞撞地跑去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一霎时房间亮成白昼,她陡然想起临终前她奶奶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近乎恐惧地僵硬转头看向那张苍老的遗照,不论她站在哪个地点不论远近,她奶奶的眼睛似乎都在正视着她,那张慈爱的笑脸都在正对着她,她第一次觉得那张脸看起来十分恐怖,分明是张笑脸却让她害怕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话时,周围好像真的有一双眼睛在静静看着她的所作所为。
叶思邈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遗照,她缓慢地迈开步伐,极力延长缩短距离的时间,站在遗照前几步她停了下来,用近乎恳切的语气低声哽咽道:“奶奶你别吓我,我怕黑。”
陈舟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去挡在纪沫的前面,纪沫看见他的脸时微微一怔,旋即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往旁边低头走去。
“纪沫。”陈舟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
她浑身一僵,她听见陈舟忧心忡忡的声音,他问:“你还好吗?”
一颗心像是落空重新坠回到了谷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陈舟再一次叫她的名字时她像是重新见到阳光一样欣喜,或许她在期待着陈舟走过来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像对待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一样对待她,可是陈舟没有,他满怀歉意的样子仿佛再一次让她看到被可怜同情与远离的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啊,她冷漠地回答道:“我很好。”
“那些……”
“没有,你知道不是我,你在问什么?问我有没有受影响吗?我告诉你没有,没有发生过,为什么我会被影响?”
陈舟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纪沫却听懂了他在问什么,他在问那些谣言对她有没有影响,其实她早就在旁人只言片语里听到了那一个荒诞无稽的谣言,可是不是她啊,她选择了沉默,只有这样才能让谣言不攻自破,她故作镇静地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以此来误导别人,其实也在误导她自己。
再怎么光滑的油布被泼上脏水也难免会染上污渍,纪沫迷惘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阳光洒在玻璃上折射出耀眼的七彩色,那些沉没在湖底的不可说的故事有谁知晓啊?
年复一年被新的心愿瓶覆盖,而后随着时光的消散沉入淤泥里,除了当初那个满怀期待的主人谁还记得这些尘封已久的秘密啊?
或许有一天岁月带走了这最后一点念想,连瓶子的主人也彻底遗忘了,那么谁来实现这些未了的愿望呢?
我们终究在一圈圈年轮中越走越远。
纪沫想起那一次和陈舟一起抛过的那个心愿瓶,她弯下腰似乎怀着奇迹发生的心态想在着浩如星海的玻璃瓶中找到属于她的那一个。
如果真的找到了,是不是真的奇迹发生呢?时光是不是真的可以倒流?她和程舟还可以实现那个一起上大学的愿望,越想越觉得被蛊惑了,她低头弓着腰在水中开始翻找。
一个踉跄差点把她绊倒在地,她正寻找得入迷,一双强有力的手就把她残忍地给拉回到现实,她跌坐在湖边茫然地看着面前两个惊魂未定的老师。
顾思义满脸煞白地看着她,纪沫呆滞了片刻才意识到他们大概是以为她又要跳湖吧,两次都没死,她都已经断绝这个念想了,她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两个吓得面如土色的老师。
顾思义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后转头对身边的郑晔说道:“师兄多谢你了,你先走吧,她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和她聊一聊。”
郑晔看看顾思义又看看跌坐在地上的纪沫随后顺从地点头道:“好,那你小心点,看好她,要是有什么事叫我。”
“好。”
看着郑晔远去又回头的样子,顾思义微笑着示意他别担心快走吧,等到郑晔走远,顾思义才低头认真地看着纪沫,纪沫歪着头看她,心情有些复杂。
纪沫正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之间顾思义弯下腰拢起裙角坐了下来,纪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顾思义全然没有看见裙子被灰暗的泥土给弄脏一样,她无所顾忌地坐在地上和她坐在一起。
她们并肩坐在一起,沉默地望着湖面发呆,纪沫开始对这个老师好奇起来,她目光悠远地望着对面一言不发像是在回想一段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直到斜阳一点点沉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