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骞一笑,悄悄低下头去。
傍晚,不知为何起了南风,白日里也有,却不大,不知为何到了晚上越刮越烈了。
大风从盔甲中穿过,发出如鬼呜咽的声音,柔然的战旗在空中东倒西歪,忽的一声脆响,金色的野狼战旗被拦腰截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不知道是谁在阵中喊了一句“战旗倒了,长生天不让我们打了,快撤退。”
这下像是在沸腾的油中掉了一滴水,在柔然大军中炸开了锅,一瞬间相信的不相信的乱成一团,在满地的蝮蛇的攻势下,人们屈从了自己的内心,柔然大军纷纷掉头回撤,后头的见前头的往回跑了,自然也是跟着跑,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而这时,远方出现了一个人,着一袭红衣,将头发高高竖起,倚马而立,斜阳在她身后,变成一个模糊的背景,照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影子,熠熠生辉。
周骞鼻子有点酸。
“她回来了。”
小七只身站在千军万马中,如一团烈火,走到哪儿就烧到哪儿。
在她身后的斜阳下,走出了无数人,有当年闲云居中的空空道长,巴蜀兄弟,就连平日里甚是不要脸的张再德居然也来了,还学着老祖宗,拎着两把大板斧,大吼一声“你再德爷爷在此。”
再往后,蓝蝉与李承之并肩而立,带着大批南疆的勇士,以一当十,寻常的妇人,一拳便能击倒一批烈马,小儿郎一柄长刀能杀出一跳血路。
“我的老天,这是些什么人,难不成真是神兵天降?”
周骞远远的看着旧日里熟悉的身影,淡淡的道“他们是走过地狱的人。”
正当这时,身后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益城的大门开了。
整个益城几乎倾巢而出,人流涌动,越过呆若木鸡的城防军,扯着嗓子叫喊着“杀了这群狗东西。”眼看着,说书先生的临时掰断的两截长棍,准眼见便捅向了敌军的马屁股,战马吃痛,好悬踢了他一脚。姑奶奶们操着自己的剪刀见人就捅,拿出往日的本领,一手抓着柔然人的大胡子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看老娘弄不弄死你”
似乎,许多年不曾这么畅快了。
火烧云还没完全退下去,被围困了一个月之久的战场就空出来了,没了虎视眈眈的敌军,剩下的只是一堆尸山血海,令人不忍直视。
但是总算,益城守住了。
战斗到最后的城防兵被高高的举起来,抛到空中,又落下来,传到百姓的头顶,一路被抬回了益城。家家户户难得的点了炊烟,很快,饭香就弥漫在大街小巷。
作为守城的将领,周骞依旧回到了临时的兵营,将今日城防的部署安排好,刚要松一口气,便见赵谨严带着与他一同出门的死士匆匆进来,噗通一跪,说道
“谨严私自出城,违抗军令,都是我一人所为,将军……”他话未说完,便被周骞喝住,颇为护短的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早有这个意思,才让赵将军出南门为先锋,赵将军不想居功,也不必这么说,大家都散了吧。
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镇北军这些年来所向披靡,三分靠谋略战术,七分靠令行禁止,哪怕是周骞当年,带兵打了场胜仗,一人未损,最后也被打折了腿,赶出军营。
何况如今是在战时,若是坐实了违背军令,赵谨严的脑袋非得被挂上城头不可。
这混账东西还敢大咧咧的闯进来,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吗,还是觉着他大哥当真收拾不了他。
他这话说完,等了兵营里空了,这才冷冷的说道“把你那身的银甲给我卸了。”
赵谨严自知有愧,只得按吩咐照做,露出一身里头的白衣,少年的身子骨已经长成,如今怎么看都是个结实的男人。
“大哥,你其实不必护着我,于你军威有损,嘶……”他话未说完,身上就挨了一下马鞭子,白衣登时绽开,坚实的脊背上露出一道血红檩子。
“你个混账,还知道军威,我就该让人把你捆了,放在城门前头一顿暴打,看你还敢不敢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他当真是气极了,反手又给了他两鞭子,都是抡圆了胳膊打的,鞭鞭见血。
“义父”猴崽子方才一看周骞神色不对,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便趴在账外,这时候跳了出来 “谨严叔虽然是为了那些个百姓,也是为了你,他怕你再这么一意孤行,会和那柔然的大王一样,变得财狼虎豹手段,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