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少年已经成人,他自觉功夫的进益远不如脸皮的进益大,一来二去把这虬髯汉子陈清汉捧得晕头转向,拉着他就要拜把子。这次周骞倒不似上回南苑公公那般一头栽倒,江湖上嘛,多个朋友多条路,官家的二百五更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一等炮灰。
于是,一行人瞧着个一根筋的军爷和富的流油的傻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称兄道弟。
这虬髯汉名叫陈清汉,听他的意思,祖上是个在前朝有过军功的将士,后来衣锦还乡,在此处做养猪卖猪肉的营生,拿着战场上饮过血的大刀,砍排骨切肋条,干的风生水起,一传三代,到了陈清汉手里,别的没有,大肥肉拌野菜还是管够的。
谁知道猪越养越肥,大端却越来越穷,老百姓穷,充其量也就是不过是吃糠咽菜,可官家穷不得,终于在一个小年夜当日,他的猪肉铺子被强行征用,一十八头大肥猪被直接牵走,连个肉渣都没剩下,
陈清汉一提到此处,带着一丝狡黠说道“还好,我当时反应快,把头天晚上刚生下的小猪崽子往□□里一塞,接着个去茅房的当口给藏起来了,等到开春时候就都长大了。”
“然后,你又重开了一家猪肉铺子”
“屁,第二年闹蝗灾,老百姓连糠都吃不起了人,还吃个什么猪肉,既然有花钱买官,我也跟风拿三只大肥猪换了个官爷当当。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老子也得翻个身不是,披上一身皮,往后走街串巷,我也得威风威风。”
谁他娘的知道,边关战事越来越近,苛捐杂税一日多过一日,本以为当了官爷,好歹能混个吃喝,谁知道小商小贩一个个都相继黄了摊子,就剩几个孤儿寡母的卖几块糕,谁冲她们要钱谁就是狗娘养的,结果我当了几年差,屁也没捞着,反倒是自己把养猪赚的钱还搭进去不少,整日回家被婆娘骂。”
陈清汉摩挲这长刀,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持之行侠仗义,一块板砖能流传千古,
拿来吓唬百姓,吹毛断发的宝刀也不过是多丢些祖宗的人罢了。
“小丫头,你骂的对,我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东西,”
可谁不想做做大丈夫横刀立马,除暴安良,只是,他先得填饱肚子,而且还得填饱老娘和媳妇的肚子。
他饮了一口烈酒,将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周骞把酒换盏,笑而不言,
忽听外面兵马声不断,他透过窗子,瞧见进进出出都是官府的兵,而后一阵号角声响,陈清汉登时耳朵竖了起来,只听那号吹了三下,他把钢刀往身上一挂,对周骞拱了拱手“老弟,今日不凑巧,上头来了官爷,想来又是要去各家收钱要粮食了”
李三娘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他把银子往周骞手里一放,说道“官粮难吃的紧,少不得干些对不住百姓的事儿,已经是罪过,要是再借机掳掠财物,当真是猪狗不如了。”
送出去的银子哪儿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周骞顺手将银子放在李三娘打赏盘子里。
把猴崽子给心疼的啊,当时就走不动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银子,被一只手拎
出酒楼。
三月里春光正好,李三娘不大的庭院错落有致,三行细株垂柳在清风里沙沙作响,院子正中的桃花笑的枝头乱颤。
屋里却是一阵叽里呱啦,平白的弄乱了一院子的好风景。
李三娘气疯了,酒馆刚一收摊,就拎着小七的后脖领子,一路拽进自家的厢房。把房门一锁,扯着挂在门口的鸡毛掸子,冲着她就是一顿抽。
小七不敢还手,只有在满屋子乱窜,她跑的欢,三娘追的也厉害,偶尔被鸡毛掸子扫到几下,疼的嗷嗷乱叫,可叫归叫,跑归跑,就是不讨个饶。
胡月姬本来想进去拉个架,然而李三娘身法奇快,站住了房间里七个方位,小七看着脚下一直不停,其实被三娘画地为牢,鸡毛掸子的影儿围成了一个金钟罩,连掉落的鸡毛都飞不进去,更别提一个大姑娘了。
胡月姬苦笑道“师娘,你饶了小师妹吧,她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这副德行了。十几年了,要改也不是这一日两日。”
李三娘正和小七追的难舍难分,这次气急败坏的骂道“就怪你那个爹,生个女儿就当祖宗供,把你惯的武功不行,脾气倒是大的可以。屁大点儿事就要露出你那一嘴獠牙,你照镜子看看,牙还没长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