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红衣_作者:牧羊的小男孩(4)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酌慢饮,

  渐次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笙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郑开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作一诗云:

  一轮明月挂仓穹,街市人家灯笼红。

  与兄共饮团圆酒,且把他乡作故乡。

  张家福听了大叫道:“妙极妙极!弟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今所作之诗句,真是才高八斗。不日定可高中状元之才。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杯酒为贺。郑伟饮干酒,叹道:“非弟酒后狂言,若论时今之学识,晚生也或可去充数做个县令。只是如今行礼路费一概无有,举步为艰。

  京师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得。”张家福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思,但每遇兄长时并未谈及,故未敢唐突。今既如此说,弟虽不才:‘义气’二字却还知道;且喜明年正当大比之期,兄宜作速入京,春闱一捷,方不负兄之所学。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丫鬟进去速封一百两银子。两套棉衣,又道:“十九日乃黄道吉日,兄可即买舟东上。待高中状元,明冬再会。

  岂非大快人心之事!”郑开收了银子棉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二鼓,两人方散去。

  张家福送郑开去后,回房一觉,直睡至日上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写荐书两封与郑开带至京中去,使郑开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回来说:“和尚说,郑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

  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张家福听了,也只得罢了。

  正是闲处光阴易得过,转眼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张家福令家人元让抱了小翠,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元让因要小解,便将小翠放在厕所门口站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小翠的踪影急的元让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元让也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张家福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好;再使几人去找寻,

  回来皆云影响全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去,何等烦恼,因此昼夜啼哭,

  几乎不顾性命。

  看看一月,张家福已先得病,夫人罗氏也因思女成疾,日日请医问卦。不想这日

  三月十五,大觉寺庙中炸供,那和尚不小心,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俱用竹篱木壁,也是劫数应当如此,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了,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烧了多少人家。只可怜张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的张家福惟跌足长叹而已。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官兵剿捕,田庄上又难以安身,只得将田地都折变了,

  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赵彪,本贯重庆人氏,虽是务农,家中却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

  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张家福还有折变田产的银子在身边,拿出来托他随便置买些房地,以为后日衣食之计,那赵彪便半用半赚的,略与他些薄田破屋。张家福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发穷了。赵彪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不会过,只一味好吃懒做。张家福知道了,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暮年之人,那禁得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扎挣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道人,身着灰布道袍,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

  人人都道神仙好,却把名利忘不了。

  古今帝王将相家,一样黄土荒草下。

  若是都把身修道,跳出轮回逍遥笑。

  儿女情长夫妇伴,无偿来时魂梦牵。

  男女情浓恩断时,方知岁月催人老。

  生时具说恩情浓,死时各自把命送。

  儿孙自有儿孙福,累己操劳死不知。

  张家福听了,便迎接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么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