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顺天府黄门监生杨光明,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都望风候世袭一等爵禄
武安候杨宗玉。祖,丙辰科举探花。父,世袭望风候三等爵禄杨德禄。
宋官看了,回手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太监收了,道:“回去送与户部孙员外,说我拜上他起一张四品御前禁军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日我来兑银子送过去。”小太监答应了。宋官告辞,杨德禄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杨德禄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去兑,还是送入内相府中?”宋官道:“若到部里兑,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万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杨德禄感谢不尽,说:“待服满,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着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九门提督霍夫人,带着侄女霍小雨来了。赵夫人、
陈夫人、云秀姐等刚迎入正房,又见镇边候、宁国侯、建宁候三家祭礼也摆在灵前;少时,三人下轿,杨德禄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我去,也不能计数。只这八十一日,杨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
杨德禄令杨光明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四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诰授杨门夏氏宜人之灵位”。后花园临街大门洞开,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截。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牌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道:“防护内廷禁道御前侍卫禁军。”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上大书“世袭杨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禁军杨门夏氏宜人之丧。华夏中之地,奉天永建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沙门僧录司正堂文、总理元始正一教门道纪司正堂武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
圣恩普赐,神威远振,八十一日销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也不及繁记。
只是杨德禄虽然心意满足,但里面吴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世宝在侧,便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杨德禄便将里面无人的话告诉了他。世宝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保妥当。”杨德禄忙问:“是谁?”世宝见坐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向杨德禄耳边说了两句。杨德禄听了,喜不自胜,笑道:“这果然妥贴。如今就去。”说着拉了世宝,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陈夫人、赵夫人、云秀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独云秀姐款款站了起来。杨德禄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因拄个拐踱了进来。陈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多事,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杨德禄一面拄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陈夫人等忙叫世宝搀住,命人椅子与他坐。杨德禄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
二位婶娘、大妹妹。”陈夫人等忙问:“什么事?”杨德禄忙说道:“婶娘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体统,要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陈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娘家,只和你二婶娘说就是了。”赵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何曾经过这些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杨德禄笑道:“婶娘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从小儿大妹妹玩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可求了。婶娘不看侄儿和侄儿媳妇面上,只看死的分上罢!”说着流下泪来。
赵夫人心中为的是云秀姐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起,被人见笑;今见杨德禄苦苦的说,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云秀姐出神。那云秀姐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能干,今见杨德禄如此央他,心中早已允了。又见赵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赵夫人道:“大哥说得如此恳切,太太就依了罢。”赵夫人悄悄的问道:“你可能么?”云秀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面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的,问太太就是了。”赵夫人见说得有理,便不出声。杨德禄见云秀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大妹妹行礼,等完了事,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云秀姐连忙还礼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