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门一开,一绺儿的女子捧着各种物什便进来了。
有的拿脸盆,有的拿手巾,有的端茶,有的倒水,有的布饭,有的开窗,还有一位女子,拿起一套衣服挂在了衣架上,转身去一旁整理床榻,道,“梁少爷,少爷吩咐,一待你醒来,便先给你吃些东西,画白帮你梳洗可好?”
说着床榻便已理好,转身拿起架子上的衣裳,站在他身前道,“这是少爷吩咐拿给你的新衣,梁少爷且试试合不合身?”说着便要帮他取身后的剑,欲给他更衣。
梁照眼睁睁看着这一番捣腾,愣是半天没了反应,看着那女子要给他穿衣,忙才摆手,一边往后退,一边示意她们出去。
在他幼时,梁家在江湖上颇有几分根基,家境殷实,他乃梁家少爷,身边仆人侍从自是不断,从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何物。
可当发生那场惊天巨变以后,他的人生被彻底颠覆,当年义父救他于大火中逃出,那时他便已经失去了神智,而当他恢复意识之后,已经过去了九个年头。
三年前,他清醒过来,是在东北雪地的一处村落里,因为他之前的记忆全是空白,所以,对这九年之间发生的任何事,都记不得,只知道村子是叫做“琉璃村”的。
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只知道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乡,很远很远。
当年义父深受重伤,又带着他这么一个拖油瓶,千里迢迢走了如此之远,一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
他直觉上义父该是为他做了很多事,可是当他醒来,却发现义父对他的感觉很是异样,他似乎是不太在意自己的。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习得了一身不凡的功夫,在他禁不住想要一试身手时,却不小心受伤,那时,义父几乎是应声而来,这时他才知道,他原是在意的。
而且不久,义父便把自己一身的护体内功,尽数传授于他,自己功散而亡。
那时他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笑。
悉心抚养他长大成人。
教他一身绝世武功。
时时刻刻关注他,保护他。
将护体内功悉数传授于他。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谁欠谁的问题了。
他夺走他的,永远都偿还不了。
而他带给他的,也一辈子都抹杀不掉。
他和义父在雪地度过了十二年,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梁家小少爷,那种富庶人家的生活,他也早已忘了是什么样子,他的记忆,在最近三年里一点一滴慢慢恢复,可是,他能记起来的,偏偏是少之又少,对他来说,不论是家门师兄弟,厨房阿婆,还是管家爷爷,账房叔叔,是侍女,小厮,玩伴,还是童年玩偶,爹娘,江湖叔伯,他们的只言片语,一颦一笑,都是弥足珍贵的。
即使如此,记忆里的梁照,对他来说还是如此陌生。
如今看此间情形,他不由得不手足无措,在这里,他是熟悉的,可也是陌生的,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接受,这里让他安心,可又何尝不让他惊心?
那名叫画白的女子,见他执意不肯,剪水盈盈的眸里转了一转,立时便有了计较,继而俯身下拜道,“梁少爷,奴婢只是听从少爷吩咐,若奴婢就这样出去,必是会被管事妈妈责罚的,望梁少爷少施怜悯之心,给奴婢一些活命之机可好?”
梁照只在心里暗暗叫苦,“我怎么倒成了阻人活路的恶霸一方了?”
正不知所措之际,却兀地瞥见靠在门缘上冷眼旁观,待看好戏的林知余,霎时像遇见了救星,也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大踏步地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手上用了内力,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林知余被他抓的生疼,好在看够了好戏,只得摆手让她们下去,众女见她家少爷被那人抓得撇嘴皱眉,愣是没有出手打人,一个个只觉好笑,却不敢多看,皆掩着袖子默默退了下去。
然而此事刚过,少时便又出一事。
今日府上来客依然不少,林朝岳在中院大厅接待来人,林知余也忙得没了踪影,这时好不容易得闲,出门在廊上拦了个下人问道,“可有见到梁少爷?”
那人听问梁家少爷,登时便笑了,道,“小人刚看到梁少爷在内院帮珠儿蕊儿她们在井边打水”
林知余一听,便气笑了,一边在嘴里嘟囔,“他倒真不把自己当主子,若用下人,我犯得着给自己找气受吗?”,一边往内院去了。
第10章 霍乱
果然在井边找到了他。
只见珠儿蕊儿在井边浣衣,手上盆里全是皂角的沫子,她们一边抵头悄声耳语着什么,一边拿眼偷觑着井边拿桶打水的蓝衣身影,耳边泛红,面含娇羞,小女儿情状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