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伸手一挥,施雪菲嘴中含着没有吃完的桃肉,人已栽倒在他的怀中。
盛夏的夜,凉意袭人,轻轻拂过初起的汗,能将一日疲倦带走数分。
一直昏睡中的人,侧卧于凉棚青席之上,恍惚间耳边传入一声悠远笛音,似空谷绝声沁入人心底。
她试着睁了睁眼,才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翻身想抬手去摸,发现手被缚于身后。
过了一会,眼前似多了一片光,一只黄白的灯笼伸进棚内,一双银色缎面绣着麒麟吐火花的脚,被灯笼的光引向到了她的跟前。
那是一双男人的脚,但只看到这双脚站在那儿,就觉得来人贵气逼人。
施雪菲“唉吸”轻轻叫了一声,扭身坐起,只是两手还绑在身后,只能挺胸盘腿而坐,坐起时,腰肢太过用力,头上的小帽被甩了出去。
帽子正好砸在了来人的胸前,对方手快,伸手接了那帽子,定定看着她。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高山泼墨一般,倾泄一床,将整个青席铺成一卷黑缎。
灯笼的光洒在黑发上,折映出一片淡金色的光昏,正逢月朗星稀,流光包裹着初醒的少女,骤然落在了他的眼前。
她惊得不敢抬头,只怕自己的身份是再也藏不住了。热风吹过长发,汗越发的多了。
余光下,青翠如翡似翠的一片汗巾,缓缓伸向了她的额角,宽大的白色广袖之探出一只金色窄口衣袖,如穿云而出金龙见之生畏。
那手的主人,罗衣轻薄及地随风而动,指尖一点一点拭在施雪菲的肌肤上,不轻不重,不显逾越但又有风情。
“你怕我?”他声音极为悦耳,开口似唤沉山默水般,让人不能拒绝,闻之便不自觉的开口。
“奴才,奴才是热的。”施雪菲终于抬眼,正视着眼前之人。
男子面上罩纱,淡定的拿眼角瞥着她。犹如看一只笼中小兽,她有几分乖巧,又有几分野性,无规矩的自然生出一派天真浪漫之情。
施雪菲眼中带怯的打量着他,他手中正拿着之前那片为她拭过汗的纱巾,腰间别着一根古玉笛,打的缨络结,随风而舞,飘飘如仙宫之中闲窥世间的仙人一般。
何等妙人。
“你是太子府的人?”他嘴角带笑的问。
“不是。”施雪菲垂眸微露丧气的道。
他挑眉,略瞟了一眼站在凉棚外的李公公,又道:“你是锦衣卫的人?”
施雪菲看到他袖口滴血般的艳色牡丹,心中暗暗涌出寒意。
这不正是京城湖面上那位,坐于船帘后,追杀她的神秘人吗?
她知道今晚是遇到正主了,凭那点在大臣们面前耍的小聪明,想要骗过对方,只怕是再无任何把握,心虚加上无助,她声音又弱了一分:“……算是。”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说说吧,我想听。”
“她知道皇……”李公公实在憋不住,插嘴的道,不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记重拳直劈他的后脖,整个人飞扑到地面上,肉体撞击地面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
背上踏上一只青色白底的官靴,在后心窝子上又狠狠跺一把,才戾气十足的淬了他一口,抬脸带着谄媚的笑看着正在问话施雪菲话的男子,作了一个已把扰民的声音给灭了,他可以安心聆听的手势。
那男子调转目光,静静的看着施雪菲,等她作答。
却不曾想,施雪菲只轻淡反问了一句,“你又是谁?”
“大胆!”丘世田喝止道。
“……”
男子眉眼带笑,微侧头,面纱翩然落下,一张精致如玉的脸露了出来。
施雪菲看得一阵出神,半天没有移动目光,男子大约从没被一个少女这么死盯着看过,淡淡的目光缓缓升出一抹好奇之色,问:“我长得很怪吗?”
“帅呀……”施雪菲由衷的发出一声感叹,痴痴的看着他,“别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我说,当是牡丹花下愿断魂,哪怕碧落黄泉油锅滚……”
她此时,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信口胡诌出一句平日里的打油诗。
听不懂的丘世田只当她胡言乱语,而朱瞻圻却觉得莫名有趣。
男人被一个少女夸到可以为他去送命,总是有一丝小小的虚荣。
他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一下:“是锦衣卫让你去太子府报信吗?”
“没什么信,你们不是都搜过了吗?”
“皇上还在吗?”朱瞻圻换了一个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