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纯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早有些按耐不住了,此刻再忍不住,带着丝酸楚问道:“果真是公子叫你来的吗?”
柴达对着她言语不敢倒放肆,拱了拱手道:“这是自然。否则借柴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借世子的名义。”
“他让你来找我?”
“世子吩咐柴某来保护姑娘。”
“除此之外呢?”她说起话的语调像云朵一样绵软,而现在这朵云,则是被风吹散的小尾巴,飘渺中带着茫然。
“并无他言。”柴达这一生,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掉眼泪,特别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哪怕只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作态,也会让他心疼不已。因而他说话的时候很轻,害怕哪个字说重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柔和软糯的女子就会落下泪来。
不过这一次,他猜错了。
薛纯确实茫然、确实无助,可她也确实并不想哭。她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心不在焉地走远了。
柴达打了个响指,身后无声出现一人,“跟上薛姑娘,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报。”
“是。”
薛纯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走到了一片湖泊旁。霜城的湖泊如它的名字一般,总是隐隐带着冰霜的银蓝色,透着冷冽的颜色。她在湖边坐下,对着铜镜一样的湖面,才发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发髻在刚刚和王落萧打斗的时候弄歪了,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看上去可笑极了,薛纯自嘲似的一笑,牵动了胸口处,一片闷疼。
这清晰的疼痛反倒使她脑袋清醒过来,脑子里那些复杂的线有几条已经搭上了。
谢韫不是谢家的后人,而是信王的嫡子。无论当年是真有位高人指点还是信王处于别的什么原因要将自己的嫡子送走,一个殷实的安全的地方总是有必要的。
谢家有从龙之功,深受皇帝信赖,送到谢家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而现在谢韫恢复他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回了他该去的地方,那么那个多出来的谢家后人,又是谁?会是他吗……
薛纯在湖边吹了很久的风,直到脸都被带着水汽的风吹得冰凉,才慢慢地走回去。
孙府里此刻正是杯筹交错,热闹得很,就连柴达都坐在宴席上,和穆家的婢女们喝酒划拳,玩得满脸通红。
穆臣此刻也已恢复了,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聊天,见她回来,忙招手让她过去,搭着那书生的肩朗笑道:“来来来,纯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孙玉人孙少爷。”
孙玉人拿手肘捣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揖:“都怪玉人疏于防范,险些害得穆兄和薛姑娘身陷险地,还请薛姑娘勿怪。”通身的温润气度,真不像个江湖人士。
薛纯忙还礼,“孙少爷言重了,若非我们,孙家也不会有此一劫,若真说致歉,也该是薛纯向你致歉才是。”
穆臣揽着孙玉人的肩,锤了一记,“就是,看你婆婆妈妈这样,孙伯父看见了定要训你!”不知道为什么,一贯狡黠得像只狐狸的穆臣在孙玉人面前讲话随意得很。
孙玉人摒了摒气,到底是没摒住,翻了个白眼把穆臣的手甩下来,拍着肩活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这么糙。”方才清华如仙的气度瞬间化为乌有。
“糙?!”穆臣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本少主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说过我糙!”
“那是他们不敢说。”
“孙伯父也没说过!”
“那是我爹审美有问题。”放着自家这么好的儿子不欣赏,倒欣赏一只狐狸。
穆臣磨着牙,一把揽住孙玉人的后颈,把他的身子使劲往下压,
“干什么你!”孙玉人微弱的反抗很快被镇压了,穆臣笑嘻嘻地道:“干你。”他大声道:“悦儿,给我拎两坛好酒来!”
“好咧。”悦儿同样大声应道。
薛纯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欢快气息,嘴角也不由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穆臣压着孙玉人灌酒的时候,抽空瞄了她一眼,然后才放开已经微醺的孙玉人,端着两个酒杯走过来,递给了她一个。
薛纯接过,浅浅抿了一口,是东潜岛最出名的桃花酿。
穆臣碰了碰她的杯,也喝了口,才闲话家常地开口,“知道吗,刚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笑。”补充了句,“与谢韫无关。”
是吗?薛纯有些恍神地回忆,好像……确实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