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玄_作者:平生塞北江南(5)

他的下巴微方,唇是薄的,鼻子高挺,眉目间总带着三分清淡的笑意。

现在他的唇依然薄,鼻子依然高挺,可眉目间的笑意却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漠,深入骨髓的淡漠。

刚才那股强撑着身体的气一点点逸出去,她腿软得不行,慢慢地蹲下来,就蹲在他身旁。

“师傅说,我的武功废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嗯。”她回答的声音微微颤动。

“这几日,是不是吓坏你了?”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并不冰凉,甚至有种干燥的温热,她拿脸贴着他的手,眼神似水,“只要公子没事就好。”

她背着光,眉目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不妨碍谢韫感受到她的脉脉温情。

他快速地闭眼又睁开,自嘲地笑:这份感觉,真是该死的熟悉。他记得十二年前,谢家满门被灭,他们俩狼狈逃上青玄门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薛纯忙不迭放开,“我弄疼公子了吗?”水润润的眼睛透着不知所措。

谢韫眼里总算有了几分笑意,“我只是想喝水。”

薛纯暗骂自己没脑子,连杯茶都忘了倒。她拎起茶壶倒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水是三天前的了……”

“喝不死就行。”

若是叫江湖上的人听见了这话,定会吓得连下巴都掉了。谁不知道他谢韫世家出生,讲究的很。行走江湖么,要的就是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庐”的豪气!再说了,都是草莽落寇,装相给谁看?

但谢韫却偏偏是个异类。他住追风客栈的天字上房,喝杜家山庄窖藏十年以上的好酒,杀江湖上最奸最恶之辈。

自然也只恨该恨的人。

一口气喝了两杯三天前的水,他低哑的声音才稍稍好上一些。

“这几日有多少人来过?”

“不少。嵩山派、华山派和逍遥门都有人来。”

“就你一个人在外面守着?”

薛纯顿了一顿,才说是。其实这话说出来也伤人。青玄门门下弟子武功皆非泛泛之辈。倘若真要守一个院子,哪里轮得到她一介侍婢呢?谢天成是忘了说,还是有意为之,实在耐人寻味。

她偷偷抬眼去看谢韫,却见他了然一笑,半靠着靠枕的身子松下来,顿时多了几分轻松写意。

“纯儿。”他轻声唤她,话里带着几分惯有的缱绻,“你知道我们这回下山是去做什么的吗?”

“门主说,是去除近来为祸江湖的怪盗齐同。”

“不错,可我们却遇上了天龙教教主。他要杀人,一贯是到对方的住处。半路出现的,这还是头一次。”

薛纯心一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公子的意思是……”

“看来,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青玄门了。”他微笑。

薛纯的心一抽一抽得疼。

为什么呢?她的公子明明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上天却不肯给他一点好运呢?她伏在他膝上,忍不住把头埋进被子里,却被人温柔地捏了下后颈。她怕痒地躲了一下,头埋地更深了,可那只手却不依不饶似的。

她终究忍不住抬起头,原本的泪意都被咽回去了,只剩下微微发红的眼角。

“哭也不找对地方。”谢韫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脸,滑落脖颈,落到肩膀上,按着她的肩往自己身上靠,动作颇有几分吃力的意思。

薛纯不自觉地就自己配合起他的动作,身子往前一挺,让他抱个满怀。想到他受得那些罪,她心里那份怜爱的情意就压不住了,真情实意地回抱住他,摸着他的头。

他把头埋进她肩颈处,两个人交颈而拥,像极了被面上绣着的那对戏水鸳鸯。

只可惜,这一对是苦命鸳鸯。

谢韫离开的时机来的很快。

半月后,峨嵋派派人送来英雄帖,共商讨伐天龙教之事。峨嵋派派人来送帖子不意外。毕竟没几个人能忍受“女流之辈,不堪一击”这八个字,更何况是一贯骄傲的慈悲师太。在峨嵋山山碑上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慈悲师太气得差点昏过去!

意外的是,这帖子上竟然还有谢韫的名字。

“峨嵋派与我们一贯交好,应当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吧。”谢夫人忍不住宽慰自家夫君。

“峨嵋派没这个打算,难保别人不会有。”

“那也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吧。韫儿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受的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