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的血洞正在汩汩留着鲜血,血浸透了他青色衣裳,如同竹影婆娑之中绽开的竹花,释放着象征着死亡的美。
谢明珠对那些刺眼的血迹视若无睹,把谢天成的胳膊放到她肩上,试图把他搀起来。但她没有武功在身,此刻力量与寻常弱女子无异,又如何能扶得起来?非但没有能扶起来,甚至连自己都踉跄着要往下摔,幸好谢威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谢明珠倏然甩开他的手,看向谢威的目光带着让他不敢直视的阴冷。
“明珠,你怎么了?”
“别碰我。”谢明珠颤抖着深呼吸忍住哽咽的冲动,尽量字句清晰地道:“别,碰,我。”
“明珠……”
“我来吧。”谢韫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弯下腰半扶住了谢天成的尸首,清隽的五官染上哀色,却不浓重,甚至还透着隐隐的淡漠之气。但谢明珠却安心地把谢天成交给了他。这样的表态显然刺痛了谢威。顾忌到周围在场的一干,他并没有发作,只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谢韫的背影。
不少人无言把路让开,还有人躲在后面窃窃私语。说的什么,谢明珠无心去听,也没能耐再去计较。她很清楚,她往日所得到的一切敬畏都来源于青玄门,来源于她的父亲。而如今……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大小姐了。
谢夫人仍旧昏迷未醒,谢明珠忍着哀痛把谢夫人叫醒,谢韫则将谢天成的尸首安放到马车车厢里头。转身出来的时候,谢夫人已经醒了。这个年近不惑、一贯优雅的妇人头一次不顾仪态地失声痛哭起来,甚至还想冲进车厢去亲眼证实自家夫君的死讯。谢明珠死死的抱住她的腰,哭着劝她:“你冷静点,娘,你冷静点!”
谢威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明珠后面,看向谢韫的眼神恶得如同一头饿了三天的狼好不容易看到猎物却又遇到了一个劲敌时的样子。
谢韫无心与他争,便退开来,让他安慰谢夫人母女,而他则朝着薛纯走去。
薛纯一个人站在山壁前,脸朝向这边,清丽娟秀的脸上覆着层淡薄的忧色。
她在担忧什么呢……
谢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眼睑微垂,盯着她干燥的唇问道:“你刚才……”
薛纯的手隐在宽大的袖子里,下意识地摩挲着白皙的手指。血腥味可以遮去,这一条人命丧在她手里,又如何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
但如果是为了公子,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百个、一千个,她也照杀不误。
她的语气虽轻,却很坚定,“我方才听公子的话,找了个地方一直站着。”
果然。
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的谢韫微微苦笑,心里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他更多的则是想起了沈黛的一句话:
“你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吗?”
他想,他确实该正视这个问题了。
没有马,没有轻功,四门之一的门主还丧生于此。便是再大的士气也消磨殆尽了。不少自发而来的侠客当即就原路返回了。
剩下的都是四门八派的弟子。
慈悲师太很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当即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甘一刀本就半衰的脸上透出疲态,却也跟着附和:“横刀门的也跟上,倘若有后退的,一律从我门下除名,从此不得以横刀门弟子自居!”
张问心等人倒是没说话,但态度显然是默认了。
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一群人便只能徒步往前走。
谢天成的尸首由谢威背着,艰难地往前进。
走到冬明城时,天色已尽黄昏。锦霞般绚烂的余晖铺满天际,透着股悠然的惬意。城内传来袅袅带着香气的炊烟,让疲乏的众人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城门口的哨兵注意到眼前这一大群人,不由警戒起来,拦住众人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胭月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放到他眼前,金光熠熠的牌子上刻着一个硕大的“信”字,守卫不由打了个激灵,再看向胭月时,语气就多了几分客气,“敢问姑娘是……?”
胭月把牌子放回去,淡声道:“我们是受信王所招,前往西北御敌的。”
这一大群人,人人都佩着刀剑,一看就不好惹。哨兵也不敢多为难,侧身让出路来,只道:“方才按规矩办事,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天色不早,马上就要闭城门了,你们赶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