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浊世公子”,似乎不对,那就是“雍容”,似乎也不准确,李锐想了半天也没翻出一个贴切的词,反正就是那个样子吧。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逼死了他如父如兄的师父,又弄死了裴八碗,一个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才能对这些下得了手,他是想斩断从前的一切吗?
李锐冷笑,说:“逼死咱师父的人说,是皇帝派他去的。”
李和崇说:“那是你师父,不是我的。”说罢转身出了前殿,离殿前,提醒李锐一句:“李锐,从今往后,朕能喊你李锐,也能喊你楚王,但你只能称我陛下。”
李锐看他走了,转头望向满屋子的牌位,有些眼花,确定没有景王李慈焕的,而后也走了。
从阴冷的大殿重新步入广场,热浪如潮,人群规规矩矩站着,像瞬间踏入另一个世界。
李锐的目光在李和崇身边寻摸了一遍,没找见吴姗耘,扯住一个内侍问:“怎么没见宫女来?”
“回殿下,太庙不许女子进出。”内侍规规矩矩地答道。
李锐若有所思,说:“多谢。”
内侍惊诧得像见了鬼,目送楚王三步两步出了戟门。
李和崇自回养心殿换了衣服,去慈宁宫拜见太后,略坐了片刻,却见李锐仍着冕服,七零八落地跑进来。
太后见状赶紧伸出手去接他,喊了一声:“我的儿!”
这一声喊得李和崇送到嘴边的酸梅汤硬是堵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悄悄吐在帕子上了。
李锐把冠脱下来,头上已经长了寸许长的头发,被冠帽压出的红印十分明显,太后心疼,忙让人取了药膏,按住李锐涂药。
李锐说:“唉,不用,这油皮都没破。”
太后说:“你怎么不换了衣服来。哦,对,圣上,楚王如今还没个住处呢。”
李和崇艰难地扯出一笑,说:“听母后定夺。”
太后说:“我怎好越俎代庖。”
李和崇只得说:“原景王府邸原先烧了,后来修了花园,不若暂且让楚王住进去,改成楚王府,只要修一堵墙就好,过两日就能住进去,母后看可还满意。”
太后让李锐去侧间换衣,这边对李和崇道:“那地方都是按照花园修的,怎做得王府,失了体面。南宫倒是一处现成的王府,也才刚修缮过,那儿倒不错。”
李和崇心中咯噔一下,南宫是当年先帝做废王时住的住处,后来几乎就是当做先帝潜邸重新修缮,这其中寓意,太后要做得如此明显吗?
他笑道:“听母后定夺。”
李锐换了一身常服出来,脸色因这番折腾,微微泛红,人越发显得好看。
李和崇心尖儿上像被淋了一瓢品质极好的山西老陈醋,酸得直抽抽。
太后拉住李和崇和李锐的手,对李和崇说:“你们二人本就是兄弟,今后要互帮互助,同心协力,陛下要好生待楚王。”
李和崇点头,见正事谈完,看不得这里母慈子孝,赶紧告辞脱身。
回养心殿的路上,李和崇显得从容淡定,等回到明间,把门一撞,登时将手边的宝瓶扫到地上。
姜叁被拦在门外,听见这响动,真吓得小跳了一下,从门缝里往里一瞧,李和崇直接把整架多宝阁推倒了,珍玩瓷器摔了个稀巴烂。
李和崇也瞧见门缝里伸头伸脑的几个人,走过来,踹开门,门外几人闪躲不及,有两个人竟恰好抱在一起滚到地上。
旁边远些的一个内侍见状,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和崇听见笑声,问:“你笑什么?笑我吗?!”
内侍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说:“奴才不敢,小的是笑他们两弟兄抱着摔倒了......”
李和崇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弟兄”二字,低头瞅见脚下有半个摔掉了颈的宝瓶,想也未多想,抱起来朝那内侍砸去。
那内侍硬挨了这一下,吭都没吭一声,倒在地上。众人一看,瓶子锋利的破口正砸中了他的太阳穴,直接把人给砸死了。
这是李和崇第一次亲手杀人,愤怒的情绪突然截断,看着从那内侍头上溜出的暗红色的血,朝自己脚边涌来,李和崇想躲开,却咬牙站住了,眼睁睁看着血流到自己跟前,沾湿了鞋底。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和崇到底没忍住,冲到一边,抱着柱子大吐起来,把太后宫中吃的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全吐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吐得干净了,他心中的烦闷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