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崇一惊。
林宗瑞继续说:“因家母与景王妃之母是堂姊妹,裴岳就找到我,在大悲寺救了那时候的吴御侍,认得了楚王,因此楚王就找到我头上来。其实景王妃与我家几乎没什么来往,跟我母亲关系也不怎么好,我当时想吴御侍又是陛下身边人,所以就去了。”
他停了一下,道:“反正陛下若要用我,必会找人摸清我的底细,不如我自己直接说了的好。”而后一个头磕在地上,说:“请陛下明察。”
李和崇问:“慈宁宫为何围不得?”
林宗瑞答道:“裴岳死前几日,送了一人出城,往西边走的,西边只有福王,当初他又是去过平凉的。我再仔细查了从平凉传来的消息,从几年前福王就开始囤积粮食和生铁,其心显而易见,迟迟未动,一来京中局势稳固,二来没有借口。若此时围住慈宁宫,福王就有文章可做了。”
林宗瑞见李和崇未说话,酝酿了下,说:“对慈宁宫施压,不过想救出王齐。”
李和崇冷冷看向他。
林宗瑞却说:“其实,楚王要走了,不救不是更好吗?”
李和崇一惊,瞬间明白过来,楚王一走,梁王说不定就成了被他引入京城的恶狼,王齐若死在梁家人手中,王、梁两家结成死仇,于他李和崇是再好不过。
他认认真真打量了林宗瑞好一会儿,说:“你若能让楚王消失,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便是你的。”
林宗瑞赶忙道:“臣遵旨,谢陛下。”
林宗瑞出去时,门未关紧,门外大风起,将门撞得咣当一声大响。
这阵大风不知从何而起,霎时间威势大涨,吹得天上地下云翻尘扬。
狂风入夜仍未歇,摇落宫中满树残花。
林宗瑞深夜穿宫,君臣奏对,窗影幢幢,四更方出。林宗瑞出来时,面带喜色,大风吹起他崭新的飞鱼服,意气风发走出养心殿,地上留下淡淡的血色。
慈宁宫中。
太后盯着香炉中升起的一线青烟,不知想些什么。
秋文走过来,轻声道:“太后,陛下来了。”
太后转过身来,面带怒色,紧盯着李和崇,冷眼看他跪倒在面前,开口说:“皇帝,楚王失踪了,你可知道?”
李和崇说:“他自己要走,我便送一送他。”
“送他去哪儿?”
“就藩。”李和崇道。
太后口中“胡说”二字到底忍住了,说:“楚王宫都未曾修好,他去了住在何处?没有护卫相送,路途艰险,他怎到得了藩地?皇帝还是快快收回成命,将他召回。”
李和崇答道:“不。”
“什么?”太后不信所闻。
李和崇转过身,正面对太后道:“我说‘不’,我不想他留在京成,更不会收回圣旨。”
太后忽然收起怒容,平静地看向李和崇,问:“你想要什么,你说。”
“我想?”李和崇轻笑一声,说:“我想请母后抬手,放过儿臣也放过楚王。”
“若我也不呢?我不想,更不会。”太后道。
李和崇说:“那就莫怪儿臣心狠。”
“你敢!”太后淡淡地说,“你信不信,你走不出这里。”
李和崇一笑,说:“我信。母后历经三朝,大风大浪若等闲。就算是废立之事,也算不得什么。”
他话锋一转:“可是,若是天下人知道你是楚王的生母,不知会作何设想?若天下人知道先帝是死在你的怀中,又会怎么想?而我入宫后便养在你膝下,如今却绝嗣,更作何设想?”
他每问一句,便上前一步,最后立在梁太后面前,两人目光紧逼,他说:“我身后,决不能是李锐。”
这是李和崇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她,太后的瞳色极深,早已枯皱的眼皮下,一对极亮的眸子像古井,看不清内里的情绪。他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位他称呼了多年的母后,第一次把目光放平,以平等的姿态看待他。
不知是不是李和崇眼花,仿佛看到了一丝欣慰的柔光闪过。
而后,太后转开头,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又立定片刻,发成一声极轻的笑叹,而后背对李和崇,绕到屏风后走了。
李和崇瞪眼看着梁太后的背影消失,不敢置信,他张开嘴想叫,却笑出来,痛快至极地大笑,直笑到眼前发黑,险些跌进湖中,撑在栏杆前,看见几尾红色的鲤鱼浮在水面上,一阵湖风,把两瓣粉白的荷花花瓣吹落,鱼围拢过来,推着花瓣前进。